他那满身狰狞伤痕的尸首甚至没留过夜,立时便被挫骨扬灰……
齐琰曾任锦衣卫指挥使,目睹过更多残酷凌虐的刑法。
可那夜他却罕见地生出兔死狐悲之情。
迎接他们父子二人的,恐怕也是类似的死法……
可这一切沈持盈都全然不知。
自获救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摆脱被囚禁的阴影。
哪怕回到熟悉的皇宫,稍有风吹草动,她便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满心忐忑。
唯有紧紧黏在桓靳身边,心底才会生出几分踏实的安全感。
虎儿也满心愧疚,总觉得当初是自己练字太入神,才弄丢了母后。
回宫之初,他连每日必去的上书房都不愿再踏足,执意要时刻守在母后跟前。
桓靳因离宫罢朝多日,堆积的政务早已如山,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与妻儿分离,索性一家三口全挤在干清宫起居。
待沈持盈心神逐渐缓过来,她反倒嫌待在干清宫里不自在,主动带着虎儿搬回坤宁宫,恢复往日的生活。
只是此前皇后接连数月不曾在人前露面,宫里宫外早已议论纷纷。
尤其庾太后丧礼那般重大的场合,皇后竟全程未曾出现,坊间更是生出了诸多揣测。
有说皇后缠绵病榻,性命垂危,故而无法现身;
更有甚者,暗暗猜测庾太后的死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又称圣上因此对皇后心生不满,才将她软禁在坤宁宫。
沈持盈偶然听说这些传言时,反倒“噗嗤”笑出了声
这般离谱的猜测,恰恰说明她曾被拐出宫之事并未泄露。
她倚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轻抚着已满七月的孕肚,望向窗外簌簌飘落的细雪。
“御花园那几株腊梅,如今该开了吧?”
一旁的小太监黎旺儿正想抢着谄媚回话,他身侧的徐荣却悄然伸脚,用鞋尖狠狠踹他的小腿肚子。
黎旺儿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惊呼出声,只能回头狠狠瞪了徐荣一眼。
翡翠则连忙笑着上前回话:“回娘娘的话,御花园的腊梅开得正好呢,枝枝都精神,可要命人折几枝来,给您摆在殿里赏玩?”
沈持盈却摆摆手,“不必,趁今日雪好梅也好,传本宫的旨意,让往常常来宫里请安的命妇夫人们,午后入宫来,陪本宫赏梅。”
黎旺儿还想忍着腿疼抢先应下差事,徐荣却比他快了一步。
徐荣躬身利落应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退出殿外前,徐荣还特意回头,朝黎旺儿神气地挑了挑眉。
黎旺儿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欲哭无泪这坤宁宫的差事,怎比干清宫还难混?
午后,御花园内,细雪覆梅枝,初绽的梅蕊缀着碎玉般的雪粒,冷香沁人。
虽是临时起意办的赏梅宴,底下人却办得极为妥帖。
暖阁内炭火正旺,紫檀长桌上摆着热茶、蜜饯与精致点心。
诰命夫人们在席间围坐,目光却不时瞟向窗外梅林,满是好奇。
毕竟皇后已许久不曾在人前露面,今日突然召她们入宫,难免让人揣测缘由。
待风雪渐歇,明黄色仪驾才在上百宫人内监的簇拥下缓缓抵达。
御花园本就在坤宁宫后方,距离极近,可沈持盈顾及腹中胎儿,仍是乘坐凤辇前来。
诰命夫人们连忙起身,依照礼制躬身行礼,却又用眼角余光悄悄觑向从凤辇下来的皇后。
当看清她宫装下明显隆起的孕肚时,众人皆是一惊
她们大多已生儿育女,一眼便能估摸出皇后这胎的月份。
算算日子,这胎大抵是在庾太后丧期前后怀上的。
先前的种种疑惑,此时顷刻迎刃而解。
皇后数月不曾露面,哪里是被软禁?分明是因国丧期间遇喜,需避嫌秘密安胎。
众人心照不宣,纷纷收敛起眼底的惊讶,只如往常那般,对着沈持盈极尽奉承之语。
谁也不敢提及她腹中的皇嗣,生怕触了国丧期间孕事的忌讳。
席间这些宗亲命妇们,纵非亲王妃、郡王妃,也皆是一品诰命在身,搁在宫外皆是受敬仰的尊贵人物。
可此刻在当朝皇后面前,谁也不敢摆半分平素的架子
有人引经据典讲些趣闻,有人凑趣夸赞皇后的衣饰雅致。
更有人细细描绘京城各家的趣事……
各个都卯足了劲,只盼能博主位上皇后娘娘一笑。
沈持盈自认是个俗人,这般众星捧月的热闹场面,无论经历多少回,她也丝毫未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