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之时,隔壁的小柴头颠颠跑了过来:“姨姨,我阿娘让你去吃饭,快去,快去。”叫了一声跑开。
江念用井水净过手,去了隔壁。
后来时日相处久了,她才知道情姑原先嫁过一个男人,那男人开了一间小商铺,家资尚可,情姑算是陪男人一手将生意做起来,男人有了些钱,脾气便大了,常常出入花街柳巷不说,好不容易赚得的银子流水一般往外出,情姑稍稍说他两句,男人便对情姑动辄打骂。
一日,男人半夜从花院出来,喝多了酒,栽到河里淹死了,情姑现在的男人名万年,是她铺子的伙计,而小柴头是情姑同原先那位所生。
情姑又同江念介绍起这条巷子的住户,其他人都还好,只她家一墙之隔的那户,是一个书生,性子怪僻,不善言辞,不过不是坏人,没什么坏心,就是性格不招人喜欢。
用罢晚饭,江念回了自家小院,打了凉水,简单擦洗了一番,把小屋床榻上的被褥摊开,胡乱应付了一夜。
这一夜江念睡得并不舒坦,因铺褥太薄,木板太硬,硌得她全身酸楚难耐,动哪儿哪儿疼。
因要出门理事,她给自己穿了一件圆领紧口素色常服,梳了一个简单的辫子,随手往脑后一绾,再从包袱中拿出一面铜镜并一个多彩小方盒,这是她托秋月从铺子里买的脂粉。
女人用棉扑将茶色的脂粉按压上脸,原本一张白腻腻的粉脸瞬间暗黄下来,然后对镜看了看,觉着还行,最后将露出来的颈脖也涂抹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出了院门,她告诉自己,江念,从前的家已然回不了,现在的你要拼命地在夷越活下去……
第75章 夜合欢
徽城是夷越第二大都城,街面同京都一样繁华,人烟热闹。
江念不仅要买生活用品,预备在街上转一转,看看有没有适合她做的营生,身上银钱所剩不多,需得找个活计,想不到有一日她会为了生计发愁。
结果转了一圈,一颗愁扰的心更加沉重,做吃食倒是稳赚不赔,可一来她没那份手艺,二来她吃不了那个苦。
做手工罢,同样的,她没那本事。
眼下她能想到的就是调制香料,从前她同王庭的香工学过一段时间,却也是个半吊子,同真正的制香师比不得。
一路看下来,越看心越凉,希望越渺茫,罢了,先不想这些,把生活器物买了才是要紧。
江念按照清单上的物件,一样一样买下来,经过一家铺子时,看了眼店外的木质水牌,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招贤,觅一名调香师。
江念想了想,将手里的器物放到店门首,进到店里。
店伙计见进来一异国女子,忙迎了上去:“这位阿姑,要买什么香?”
江念转头四顾,快速打量了一眼店内的环境,店铺装陈的奢华贵气,花团锦簇,香料售卖的区和宾客休息的区以珠帘分开,珠帘后隐有人影,应是买香的客人。
“小哥儿,我找你们掌柜的,我来应制香师。”
店伙计愣了一愣,一个异国人应制香师?江念见店伙计迟疑,没有丝毫脸红胆怯,反笑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您稍候,我叫掌柜的来。”
“劳烦小哥儿。”江念谢过。
店伙计请江念坐下,转身去了后面,不到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走出来。
“你要应香料师?”男人问道。
“是。”江念笑答。
中年男人看了眼面前的女子,五官倒是整齐,就是皮肤太过暗沉,此女不知是打哪来的,看着既不像梁人,也不像夷越人,多半是周边部落的。
掌柜点点头:“随我来罢。”
江念随中年男子往里走去,在一张檀木方桌边落座。
“从前在哪里高就?做了多久?会调制哪些香?”中年男子一连三问,语调听起来随意,一双眼却锐利地盯着江念。
江念也不慌,她没什么可慌的,因为她不会调香,所以她也不打算说谎,不说谎的人怎会慌呢。
“掌柜的,我从前没单独制过香,有关调香的知识只浅浅学过一些。”
中年男人没料到这女子倒是坦诚,他虽欣赏她这一点,却没法给她通融,他只是老板请来代管这家店的主事。
“你既不能制香,恕小店没法聘用,请罢。”
江念扬了扬下巴,嘴角带笑:“掌柜的先别急着拒绝,我并非来应制香师,而是来应制香学徒的。”
“制香学徒?”
“是,你们招制香师的月钱是多少,在我这里只需一半,况且我也并非普通的制香学徒。”江念声音清甜,不疾不徐地说着。
掌柜见此女语调清亮舒缓,不知不觉被牵动,很愿意听她说下去。
“哦?怎么个不普通?既然是学徒,还有区别不成?”掌柜故意拿她的话反问,想看看她要怎么回答。
江念指了指自己,扬唇一笑:“因为我比别人更有天赋。”
掌柜大失所望,他以为她会说什么,心里还生出一丝丝期待,原来是个夜郎自大的。
“依我看,这位阿姑还是去……”
江念不待男人把话说完,向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小哥儿,烦你拿几盒香膏过来。”
店伙计看向掌柜,掌柜点了点头,伙计便从柜架上取了三盒香料放到托盘里,端到二人面前。
香料盒从外看去小小的,十分精美,其中两个盒身以彩漆描着当下时兴的纹路,另一个香盒为双层,外层雕镂菱花纹,里层用来装香脂。
“可开盖么?”江念问道。
“给客人试用的,可开。”他要看看这女子能玩出什么新巧,耽误了他半晌的工夫,若不能让他满意,他就把她轰出去。
江念打开其中一盒,凝目看去,半透明膏脂状,接着放在鼻下轻晃几下,启口道:“麝香、合欢花、螺子黛、蟾酥,可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