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不舒服,身上不舒服,胸口也不舒服。”江念回说道,“大王离我远些罢,免得伤了贵体。”
江念说完,就听见身边之人出了隔屏,脚步声一点点远去,眼睛一热就要落泪,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半边脑袋仍溜在被中,只是伸出半截膀子去摸枕边的绢帕。
然后绢帕就迎合到了她的手里,同时,绢帕下的大手也被她握在了手里。
江念一惊,忙缩回手,似睁非睁着眼,用帕子掩住口鼻,扭过头斜睨着:“大王怎的还在,不是走了么?”
呼延吉将手里的书晃了晃,咧嘴笑道:“你在这里,我能走去哪儿?刚才让膳房给你熬了驱寒汤。”
江念心里一突,像是生了翅膀,要飞出来,可男人接着来了一句:“这本就是我的寝殿,再说离得这样近,要过病气早就过了,去哪儿都一样。”
江念银牙一咬,扭过头,闭眼装睡。
“想听什么故事,今晚我读给你听?”呼延吉干脆侧坐到小榻上。
“不敢劳烦大王。”
男人像是没听见似的,说道:“那我随便择一篇。”就这么轻慢慢地读了起来,其实这些书的内容很枯燥,可男人的声音却很好听、很干净,带着舒懒的阳光味。
江念头目发沉,渐渐的,在这不高不低的声线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好似睡了很久,又好似只睡了一会儿,朦胧中,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阿姐……起来喝药……”
江念转醒,慢慢撑起身,睁眼去看,哪有呼延吉的身影,只有一个二等宫婢,手里端着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热汤药和一小碟子蜜饯。
“念姐姐,起来吃药了。”宫婢将汤药放到床头,替江念拢上外衫,又将碗递到她的面前。
江念看了眼四周,揉了揉额穴,接过汤药尝了一口,眉头瞬间皱起,最后屏息仰头一口气喝了,又忙拿起一颗蜜饯放到嘴里,把口舌间的苦意压了下去。
“什么时候了?大王不在殿中?”
宫婢将碗碟收回托盘:“已是二更天了,大王去了前面,不知什么事情,走得很匆忙。”
江念点了点头,待宫婢走后,重新躺了下来。
……
王庭的议政殿……
殿中灯火通明,但见那御案通体乌沉,金丝楠木为骨,紫檀为面。
案头一对珐琅麒麟镇着几沓文书,案角鎏金香炉吐着青烟,袅袅绕过御座后的碧水屏风。
忽一阵穿堂风过,将案桌上的文书吹得哗哗翻动。
御案下一溜四张椅,上面皆坐了人,只见那些人衣着夷越文武官袍。
其中一人正是亲卫首领,阿多图。
只见他从座位起身走到堂中,一手扣住左胸,向上躬身:“战报传知,梁国发兵邕南七镇,这是想夺城,请大王调兵,臣愿亲自率兵退敌。”
他左手边一中年男子,美髯须,身量高却并不魁壮,听罢后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语……
第48章 恨不恨我
邕南七镇原是梁国之境,近年来两国交战,梁国不敌,邕南七镇如今受夷越辖制,换句话说,邕南一带就是被夷越生抢过来的。
现下战报,梁国突然派大量兵马,欲要进驻邕南七镇,明摆了要再次宣战,想要夺回邕南一带,夷越怎肯相让。
夷越在关隘处设有兵力,并不惧梁军。
是以,阿多图请命,调遣军力镇守邕南。
御案之上摊了一张详尽的舆图,呼延吉仿佛没有听到臣下的进言,双眼只是盯着舆图,一指缓缓划过图上的某一区,在某处点了点,然后抬眼,对着阿多图摆了摆手,阿多图会意,退回自己的座位。
“昆将军怎么看?”呼延吉看向阿多图左手边的髯须男子。
此人名昆善,是呼延吉之兄呼延成的旧部,夷越有名的儒将。
呼延成逝去前,将几位贤能之士叫到跟前,泣声嘱托。
“吾弟八岁往梁国为质,屈身忍辱,只为换夷越安宁。梁国君臣昏聩,天数尽也,然,我命不久,难掌帅旗,尔等速迎吾弟归,夷越受梁羁縻数代,隐忍非怯,秣马厉兵,今时机已来,尔等务必助吾弟破梁军,再不受其压镇。”
呼延吉初登帝位,很多朝臣并不看好,一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年,在敌国为质多年,忧其不及其兄之韬略,这当中也包含了昆善。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呼延吉没有半点少年人的轻率直撞,反倒性子沉稳肃敛,大有其遗兄之风貌。
不仅能听取众文武的议策,从中挑取良谋,果绝做出判断,更为振军心,亲身披挂上阵大破梁军,使得夷越脱离梁国掌控,并夺取邕南七镇。
昆善起身,向上一拜,恭声道:“大王心中已有计较,且微臣猜测,臣心中所想应同大王的看法不谋而合。”
呼延吉笑了笑,招手让几人上前,围拢到舆图边:“昆将军说来。”
昆善指向舆图上邕南一带,又划到旁边一处,在上面虚画出一个圈。
“此处为衡炀关,紧邻邕南,乃我夷越紧要关隘。”男人说着又将手指回邕南,“梁国若真想夺回邕南七镇,从西北方向进兵才是,正可直进七镇,然,据探报,梁军从东北方向行进,所以他们的真实目的在这里……”
昆善重回舆图上刚才的位置,点了点:“破我衡炀关。”
阿多图挠了挠头,若真按昆善所说,届时梁国主力定是攻取衡炀关,只分得部分兵力往邕南,刚才他还奋勇进言,要大王调兵于他镇守邕南,那不正好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在这边带兵守七镇,殊不知梁军已攻取衡炀关,破他夷越大门。
其他两位军将听罢,纷纷点头,其中一人道:“不若吾军兵分两路,一面镇守邕南,一边直迎梁军。”
“不可。”另一人说道,“我军虽不惧梁军,但邕南一带有一半我夷越子民,伤敌自损实乃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