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替江念宽去衣衫服侍她睡下,打下半边帐幔,然后吹熄了灯,摸着黑进了里间休息。
江念睁眼望着帐顶,满腔的心事,自从离了呼延吉,她的睡眠一直很浅,在江府时,因执着于弄清抄家真相,虽在自己闺房睡卧,却歇不好。
后来海船遇海贼,自那之后,夜里一点动静就能把她惊醒。
不知几更天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虽然很轻很轻,可她捕捉到了。
接着房门被试着推了两下,没有推动,然而不及她发问,门就被撬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逆着月色,看不清面目却能显现那人的身形。
江念霍地坐起,拥着衾被呵斥道:“烈真你干什么?!堂堂一个部族首领做起贼来。”
那人影反手关上门,往房里走来,江念急了,从旁抄过枕头往他身上砸去,却被那人接住,人影又进了两步。
这时秋水听到声音从里间跑出来,见房里突然进了人,就要去护江念。
江念却止住她:“秋水,你进去。”
秋水呆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家娘子再次开口,只是那声音轻颤着,压抑着。
“我无事,你去歇息罢。”
秋水瞟了那人的背影一眼,赶紧低下头退回里间。
暗淡的光线下,江念看清了来人的脸,连鞋也不穿,如鸟儿一般飞扑到那人的怀里,埋在他的胸前,汲着他身上的气息。
“你来了……”
在她扑进他怀中时,他的臂膀立时环了上来。
“嗯,我来了……”
他将她抱起,避免地面凉了她的脚。
他抱着她,不愿松开手,将她抱到榻上,放下,仍是牵着她,她亦拉着他,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
“他们说你不会来。”江念望着他,抚上他的脸。
“明知你在大夏,我怎么可能不来。”
说罢,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阔别两年,再次相见,都有一些不知如何开口的局促,好像壅了一腔的情意,却不敢任它放纵,得缓着些,慢着点。
都怕惊到对方。
原来,呼延吉得知江念在大夏,要亲身前来接她,却被群臣劝阻,最后,他扮作江轲的贴身侍卫随着海船到了大夏。
江念脸有些红,从他手里抽出手,依到他的身侧,替他宽衣,待外衫褪去,呼延吉入到帐里……
第292章 不怕,万事有我
两人都有许多话,眼下已是深更,分别的两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却好像隔开了一辈子,只这后半夜又怎能罄谈忠曲。
江念望着呼延吉的脸,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面颊:“怎么这样长一道疤?”
呼延吉贪婪地享受着她的触碰,哪怕只听她说话,或是她不愿说话只看着他,她在他的身边呼吸,他都是欢喜的,满足的。
“无事,不是真的,是贴上去的。”知道她喜欢自己这张脸,于是赶紧将脸搓了搓,把疤揭掉,“你看,这就没了。”
江念微垂着颈,想着要说些什么,因为有好多话,她又找不出个主次来。
可还没等她开口,呼延吉却唤了她一声:“阿姐……”
江念抬头:“什么?”
“先前是我不好,你问我那话时,我当时心烦,也……心虚……”呼延吉说道。
江念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才见过轲儿了,他同我说了,李旭为了活命受李恒指使,把江家抄家的原因推到你的身上。”
“虽是这么说,但我不能完全脱掉干系,当初若不是我李旭不会为帝,他若不为帝,后来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江念问他时,他没有正面回答,江家被抄,同他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他当时心虚了,一心虚就不想回应,下意识地想要避闪她的质问。
他不想去谈当年之事,一点也不想,就像翻一本书,碰到不喜的内容,要把前后一两页夹在一起翻过,不愿去正视。
呼延吉说完,把江念的手握着,哪怕现在他坦白这些话时仍是忐忑的,怕她牵怪他,可他没办法,他有难处,他更是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那样。
他选择了一条对他、对整个夷越来说最为有益,最捷径的方式,可这条捷径最后给江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阿姐,我真的没料到。”
“是啊!谁也料不准以后,同你分开的时日里,我想了好多,白天把自己闭在屋里想,晚间躺于榻上也想,别人同我说话时,我也在想,想什么呢,就想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因为你,李旭才登上帝位,他若不登上帝位,江家也不会遭难。”
呼延吉有些慌了,把江念的手拉得更紧:“阿姐,我……”
“吉儿,你听我说完。”江念很认真地看向他,继续说道,“李旭被囚禁于太子府时,我前去问他,他指摘你的那些话让我很痛苦,我跳不出来,以至于他的那些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你助李旭为帝是事实。”
“再后来,我上了海船,我便在船上问自己一个问题,等我到了大夏,开了香铺,白日忙碌之时还好,待更深夜静之时,我仍是问自己那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地问,一遍又一遍地没有答案。”
“什么问题?”呼延吉问道。
江念望向他的眼里,轻声道:“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救下当年那个小儿?我问自己,却给不了自己回答。”
“如果当年我没救下你,你便不能活,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如此说来,我也要担责,我们谁也没法料想以后。”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呼延吉没再说话,只是把人揽进怀里,江念伏在他的怀中,感受有力的心跳,感受舒宜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