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听到男人清朗的笑声。
花奴得知崔致远回了那边的院子,心里不忿,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就夫人那个性子,她想要再挑事易如反掌,大人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后院不宁,枕边人不省心,总有厌烦的一日。
次日一早,花奴照例守在门前,听见屋里轻微的动静,于是问道:“大人,婢子进来伺候您更衣?”
屋里的男人“嗯”了一声,轻声很轻。
花奴推门而入,因天还未大亮,屋里光线幽蓝,半掩的窗隙吹来清凉的晨风,床帐揭起,男人披着一件绢衣下了榻。
在纱帐揭起的一瞬,她瞥见帐下的旖旎,眼中是掩也掩不住的妒意。
然而下一刻,她生生把一闪而过的妒意收了起来,娴熟地伺候男主人梳洗更衣。
理衣毕,崔致远看了一眼花奴,声调不低不高地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说罢出了屋子。
花奴随在他的身后,心里忐忑,怕不是夫人吹了枕边风,嚼说她的坏话,大人听信了她,准备责问自己?
崔致远走出院子,又走了一段距离,然后立住脚,转身看向自己的贴身女婢,问道:“那日夫人身边的珍珠来书房,分明是请我回内院用晚饭,为何我问你,你却是另一番说辞,说珍珠来问何时清点衣物,叫我以为夫人不待见我。”
花奴听罢,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大人,您要信婢子啊!当时珍珠真是问何时清点衣物,并非婢子在骗您。”
在她的呜咽中听得头顶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是夫人在骗我了?”
“夫人的性子大人您是知晓的,孩子似的没个定数,孩儿性嘛,嘴里没有实话也未可知,可婢子忠于您的心是实实的,绝不会欺骗大人,大人一定要信婢子。”
“这么说来,我该信你,不该信夫人了?”
第240章 潮污的暗室
花奴听崔致远如此一问,眼中泪珠滚落,泣声道:“夫人她非一次哄骗大人,如今见婢子对大人一心一意,便瞧不惯婢子,想要压制,就拿假话说给大人听,婢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叫她这样恨奴。”
“夫人有没有哄骗,我一眼可辨出,本大人也情愿受着,可你居然在我面前使伎俩,不过你刚才的话里倒有一句实言。”崔致远朝一边伸手招了招,“夫人确实瞧不惯你,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在这府里待了。”
管家趋步上前,听候吩咐。
“带她下去,找个牙人卖了。”崔致远说道。
管家应下,而那花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瞬扑到崔致远脚边,涕泗横流道:“大人,不要赶婢子走,婢子对您可是诚心的。”
崔致远念她伺候自己,多说了一句:“对你已有容忍,你却坏了心,心坏了,不能留。”
“一定是夫人,她眼里容不下我,就撺掇大人发卖婢子,大人怎就看不出她的蛇蝎心肠,若婢子的心坏,夫人的心岂不是更坏?!”
崔致远面色一沉:“是本大人要发卖你,关夫人何事,不过由此可观你心性实在阴暗,夫人虽娇蛮,却从未在背后挑唆人不好,更不曾说过要发卖你的话。”
说罢,转头对管家道:“夫人起身前,弄出府去。”
管家招手,让护院把人拉了下去,任花奴哭闹亦是无用。
彼边……
朵阿赤出发之前去了一趟自己母亲屋子,说了许多道别之话,贵妇人在他临行前千万叮咛,最后又道:“走之前,去看看你父亲,叫他也看看你。”
“儿子知道。”
朵阿赤出了屋子,去了另一处院落,这里住着朵梵儿之母,葛予氏。
一进屋子,就是终年不散的药味,只是如今这屋子的药味比之从前更浓郁了。
屋子的两扇窗大开着,可外面的光一进这屋子,就被削弱得薄脆一片,只够看清雾蓝色的光中打着旋的灰粒。
“大爷来了,快请上坐。”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老妇,这人是葛予氏身边的仆妇。
老仆妇让丫鬟上了茶点,请人入座。
“夫人呢?”朵阿赤问道。
仆妇笑道:“夫人正在里间伺候大人喝药,大爷稍坐,老奴这就去请。”
一墙之隔的里间,比外间更加昏沉,突然走进去,眼睛还需适应暗下来的光线。
一张老木制的床榻,榻栏是油红色,不知雕镂着什么,光线太暗,看不清明,双层的床帐,一层黄,一层绿,把床榻三面围合。
床沿坐着一个人,肩背弓着,因着这个角度,那薄软衣衫下凸起两片肩骨头,被光影照露的侧面,是一道一道褶皱的纹路。
“来,把这药喝了,喝完了药,身体就好了,老爷又能像以前那样,咱们朵家还得靠你呢,您得快些好起来。”
她将碗里黑糊的汤汁舀起,往前送去,床头歪靠着一人,嘴巴半张,牙齿切着响,两眼恨瞪,脑袋像树头要掉不掉的叶,摇摇搭搭。
只见他吃力地推开汤匙,黑药汁晃荡而出,滴到潮污的衾被上。
“阿赤……阿赤……救……”
朵尔罕两个眼珠移动艰难,斜望着门口,他听到了大儿子的声音。
朵氏之母葛予氏并不恼,再次舀起一勺汤药,送往朵尔罕的嘴边:“你看你,这么大的年纪,吃东西还闹,老爷别去搅扰阿赤,他临行在际,要出门做大事,咱们整个家都还得靠他哩,您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养病,啊?”
朵尔罕晃颤着手再次把汤勺一推,嘴里含糊不清:“阿赤……阿赤……”
葛予氏放下手里的碗,拿过帕子,将指尖拭干净,轻声道:“老爷怕甚呐,妾身给老爷熬制的药里虽然下了毒,可这毒并不会立刻致命,不过就是叫你像蜡一样慢慢地化掉,老爷放心,完全化掉之前,您还能活好久,这样不好?”
“贱妇……下……毒……”
男人嘴里吐露不清,不停地生出唾沫,往下涎着。
葛予氏哑笑一声,这时,仆妇走了进来:“夫人,大爷过来辞行,说是走之前来看一看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