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毕,堂中原本热闹的响动骤然安静下来,居李恒右手的众将个个脸上玩味,而居于左手边的京都来使们却默然不语。
孙源双手仍僵举着,心里打起鼓。
上首的烛光格外亮,居于这光影中的李恒面目始终带着萧萧的柔色,叫人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而他的那张脸一点也不叫人怕,同帝位上的李旭正好相反。
只见他一声笑,说道:“孙大人说的有理,同为大梁子民,外敌当前,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方是正道。”
李恒一语毕,堂间的东境众将们纷纷应和。
孙源听罢,吁出一口气,把杯中酒仰头喝了。
李恒亦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略略湿了唇,然后嘴角带笑地把酒盏搁下。
孙源得了李恒的话,心里有了底,认定此趟定能完成差事,回京都后,加官晋爵不在话下,皇帝会更加看重他,他将挤进权臣之列。
想及此,喜滋滋地坐下,一道而来的其他人亦是神情松闲下来,饮酒观舞,有了恒王刚才那话,此次任务已完成了八成,只待明日商议具体事宜。
当夜,众人酒到杯干,厅上一片花攒锦簇,饮至三更方散,侍从们备了马车,提灯送京都来使回了驿馆。
待人走后,此时厅上只有东境众将,这些人面上哪还有刚才的喜闹之色,个个面目冷肃。
“李旭倒是打得好算盘,应对不了呼延吉,便想拉拢我们。”其中一名将领说道。
这时另一将领插话道:“他们会来事,先以家国晓理,再以至亲说情,还有不知所谓地赏赐。”
此言一出,其他人愤慨得恨不得提刀把那些人就地斩杀,但太子没发话,他们不敢贸然行事。
李恒往堂下扫了一眼,看向其中一人,问道:“江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江轲起身,向上抱拳,说道:“孙源来此的目的是让我等同他们联合对抗呼延吉。”
“是。”李恒点头。
“臣以为当应下孙源之请。”江轲说道。
一语毕,其他将领腾地站起,指骂道:“早就看出来你这小儿不怀好意,难不成叫我主臣服于那昏聩之君?”
江轲看向众人,倏忽一笑:“孙源说击退呼延吉后,殿下回京都可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冷嗤,“一人之下?谁之下?”
“自然是昏君李旭之下。”其中一人说道。
江轲声音陡然变沉:“若愿屈于那人之下,我们这些人还在这里做什么?!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大梁之主,是万万人之上的英主,只能立于天阙之下,无人可居其上。”
众将相互对看一眼,熄了气焰。
李恒眉眼始终轻淡,听他启口道:“众位将军不必争恼,先听一听江将军如何说。”说着看向江轲,“将军如何作想,直管道来。”
江轲再次向上拱手,肃声道:“臣说应下孙源之请,实是先派兵赴西境,同朝廷兵马前后相应,夹击夷越军兵,然,真到那时,我们不必要出手,只需坐山观虎斗,待他双方损兵折将,我等趁势一举攻入,届时西境唾手可得。”
众人听罢,睛眸一亮,妙计!
李恒笑道:“不愧是江家子弟,不愧为老师的儿孙。”
既已说定,众人又秉烛彻谈许久,直到天色微明方散去。
孙源等一行人因昨夜醉饮,次日起来晚了,待出驿馆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路上忖度昨日李恒的态度,料想今日商谈应是不难,遂带了两名书吏去了恒王府宅,再做一番细谈,之后他好去信京都,先报喜讯。
到了恒王府邸,有关联合出兵击打夷越军的事宜协商得很顺利。
以朝廷兵马为主力,恒王军兵斜杀而出,将夷越军兵围堵,叫呼延吉命丧梁西……
第206章 香睡的人影
大梁西境……
西境宣州地界的十三城俱已被夷越攻下。
呼延吉在营中同军兵同吃同住,一连几月皆是如此,如今拿下宣州十三城,照此一来,他同她的孩儿便有更多的凭仗,他要把天下一统,谁还敢说什么,没有所谓的杂种,只有融合。
心里想着,抬手揉了揉额角,从案后站起,阔张手臂,活动了一下肩背,再一抬臂,嗅到身上的腥土气,皱了皱眉,心情甚好地莞尔一笑。
这时帐中进来一人,身形不似普通夷越武将的魁伟,清朗儒雅中带着一丝英悍。
昆善一进入帐中就见君王自顾在那里发笑,显然想着什么好事。
连月以来,大王不仅同军士们同吃住,还亲挂帅旗督战,使得士气更锐,终于攻占下宣州十三座城池,军将们也可趁此好好地养精蓄锐。
昆善进帐后行了军礼,躬身道:“大王不可劳心太过,当注意贵体,还请王移驾城中府邸宴息。”
呼延吉叫他免礼,问了些军中事务,又道:“宣州这边你留下看守,也只有你叫我放心,待我回王庭,再遣派他人来接替。”
昆善听这话音,问了一句:“大王准备回京都了?”
呼延吉点了点头。
“臣定不负大王之托,誓死守好宣州十三城。”对武将来说,能得王命守城,是无上的殊荣,不光要君王信任还需足够的能力。
从前攻取定州时,大王也留他守城,如今更是说出“只有你叫我放心”这样的话语,叫昆善心中感念君王的信任。
呼延吉出了营帐,从丑奴手里接过辔绳,翻身上马,出了营寨,往就近的城镇飞马而去,那里有供他居住的府宅,他还一次未去过,想着回途前沐洗一番,这一身脏污连他自己也忍受不住。
进城后,已是日暮时分,秋日微凉的炎光下,这座本该为梁境的城池如今已被夷越占据,除了城防变成越军,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呼延吉纵马于府邸前,府中下人慌得出来迎候。
丑奴将二人的马绳丢给看守的门子,随在呼延吉身后进了府宅。
下人们开始匆忙地张罗起衣食,丫鬟们备热水,灶屋烹煮饭食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