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1 / 1)

待那下人走后,达鲁偏过头,以余光扫了眼随在他身后的江念,然后收回眼,面上平平如砥,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丫头进到屋里,手脚利索地清整屋室,待清整毕,依次序退出。

“将军,房间已清理好。”

达鲁“嗯”了一声,叫人退下。

待院中再无他人之时,达鲁才转身,面向身后的江念:“贵人住正房,微臣住侧间。”

江念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将军不可再这么称呼,随意叫个名字罢,还有……你是主子,大房你住,我住旁边的下人房,不必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达鲁应是。

江念想了想说道:“我单名一个念字,将军唤我阿念?”

达鲁跟着叫了一声。

二人进到屋内,闭上房门,江念又问了一句:“来之前,我交代的那些,将军可还记得?”

“不敢有忘。”

这是他们行事的关键。

两人又叙叙说了几句,江念躬身退出房门,带上房门时扬声道:“婢子就在下人房中,将军但有吩咐,尽管召唤婢子。”说着带上房门,转身进到一个极逼仄的下人房中。

次日一早,张忠、程放二人梳洗罢,走进前厅,下人开始摆放早饭。

“请达鲁将军来。”张忠向仆从吩咐。

下人应声去了。

程放冷哼一声:“张兄慈心,还邀这蛮子一同用早饭。”

“他既住到这里,面上该过去的还得过去,何必把人冷落了,叫他心里记恨,总归还指望他替我们冲杀在前。”

张忠这般一说,程放不再言语,只是心里仍然不喜,他见不得夷越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烦尽了这里,俱是些欠驯化的蛮子。

下人去了没一会儿,请了达鲁来。

达鲁一进堂间,张忠忙笑着将他让到桌边,正巧这时饭菜上齐。

三人先后坐下,各人的侍从开始布菜。

安静的厅堂间只有几不可闻的瓷响,然而“啪嚓”一声碎响,打破了这份安静,众人抬眼看去,正是达鲁身后的侍婢,布菜时手上一个没拿稳,碗碟滑落到地面,碎成几瓣,连同碗碟中的菜也泥了一地。

张忠同程放只看了一眼,没做理会,不过一个冒失的婢子,不值他们费神。

那婢子“砰”的一声双膝跪于地面,伏地讨饶:“婢子该死,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女人的声音像秋风中挂在枝头颤颤巍巍的枯叶,轻忽颤抖,透着极度的惊惶。

也是这一异况,引起了张忠、程放二人的注意。

平日,下人犯错不是没有,只要不是大错,无非斥责几句也就完了,这婢子如何怕成这样。

二人正想着,就见达鲁起身,走到那婢子身前,一脚将那婢子踢翻,喝骂道:“没用的东西!这就是你们梁人的规矩?!”

此话一出,厅上所有梁人面色陡然一变。

尤其是张忠和程放,那脸的表情瞬间垮掉,不由得往地上看去,两眼大瞪,那婢子……怎么会是梁人!!

不待他们反应,达鲁上去又是一脚,继续喝骂:“连布菜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我看你这梁人就是讨打!一日不打皮就痒,二日不打,上房揭瓦,生来就是奴才命,成日不想着怎么当好奴才,怎的?你这梁人还想翻身当主子?”

只见那婢子重新爬起,跪好,掩着脸儿,呜咽出声,戚戚哀哀听着好不可怜。

程放性子火暴哪里能忍,腾地站起,倒不是他发善心可怜那女奴,这蛮子一口一个梁人,分明在指桑骂槐。

“达鲁将军,你当着咱们梁人的面,这样不好罢?”程放怒道。

达鲁先是一怔,接着抚额笑道:“失礼,失礼,竟然忘了这一茬,平日里责骂惯了。”

这句叫在场的梁人心里又是一塞。

“阿念,你看你们梁国的将军大人替你求情,还不起来。”达鲁说道。

众人就见那名叫阿念的女子瑟缩地站起身,无声地拿袖拭了拭泪,夹步走到达鲁身边。

因有了这一出,早饭之时,张忠、程放很自然地看向达鲁身后名叫阿念的婢女。

虽是微垂着颈儿,却也能观其大概面貌。

只见其穿着不合身的下人衣裳,梳着夷越婢子的发辫,一身衣衫有些肥大,且染着脏污,可见平时过得并不体面。

模样看着很周正,只是半边脸上好大一块红痕,不知是胎记还是后天来的,生生把一张端丽的脸给毁了。

半张脸被红痕覆着,再精致的五官,也算不上好看了。

张忠笑问道:“达鲁将军,这梁婢怎的从没见你带出来过?”

达鲁重新入座,笑了一声,说道:“带她?带一个梁国女婢?”男人说着往张忠、程放二人的脸上望了望,继续道,“张将军莫不是开玩笑,我夷越同你大梁结怨深,带一个梁国女婢,会遭人耻笑的。”

程放气得两眼睁瞪,挑声道:“那怎的这会儿又带出来现眼?”

这蛮子分明是故意的。

达鲁先是瞥了一眼身边的梁国女婢,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张忠和程放,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在这里……不嫌丢人……”

张忠、程放二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他们跟这女奴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