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1 / 1)

崔致远不理,侧躺于地面一动不动,心里实在气,他这辈子是脱不离大牢了,无论走到哪儿,总要在牢里蹲一蹲。

“某自知罪深,不敢奢求监军原谅,待将阿枝救出,我会想办法救监军出牢狱,届时再向大王以死谢罪。”达鲁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崔致远这个时候却动了,缓缓起身,艰难地站起,一只手摁在受伤的手臂上,往达鲁面前走了几步,说道:“大将军不该向大王以死谢罪,将军对不起的是我夷越誓死守城的将士们,是千千万万的夷越子民,东境失守,意味着什么,将军不会不知晓。”

达鲁眼珠向下,微敛着眼皮,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某一直记得监军那句‘一令安三军,片语定乾坤’,但阿枝在他们手里……”

男人说着,渐渐抬起眼,看向崔致远,问道:“可否问监军一个问道?”

“将军问来。”

“在监军心中何为重,何为轻?”

崔致远只略一思索便给出回复:“以天下为怀,以己身为轻,是以,天下为重,君王为重,个人为轻。”

达鲁点了点头,启口道:“然,在某这里,阿枝为重,天下为轻。”说罢,不待崔致远再言语,径直出了牢房,回了他在砂城的临时住所。

是夜,砂城北区的一座三进宅院,这院子墙体以灰黄的岩石垒成,大门檐下挂着两个红红的灯笼。

若是在大梁,节日之时,檐下灯通常会在灯身上写上“福”“庆”等吉祥的字,又或是写上这家主人的姓氏,譬如“李”“张”“刘”等。

而夷越不同,红红的灯笼上没有字,只有两头凶兽,那檐下灯在浊热的风中打着飘,红色的光把门前的一片照得红恍恍的。

在这座大院的正院,阶下立了两人,一个年岁尚轻,一个稍稍年长。

年轻之人正是鱼九,而年长之人是老鬼,两人追随于达鲁身边,突然听得房里“咔擦”“叮咚”声响,知道大将军又喝多了,各自嗟叹,这又是何必,人在跟前时,不见得有多亲近,如今人被掳走了,却又这般懊悔。

他二人是知道阿枝同达鲁两人的过往,但所知也只是表面,并不清楚内里。

达鲁看着桌上细弱的烛火,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很痛苦,阿枝对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可她对他越好,他就越发觉得负罪。

他同康居是一路走来的生死之交,从无名兵卒升任至校尉,交情至深。

后来康居将妻子阿枝从老家接到东境,他第一眼见阿枝时,只觉着这女子看起来很端正,没错,就是端正,浓浓的眉毛,晶亮的大眼,微暗的肌,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阿枝脾气很好,不论见着谁,行止间都是大大方方的,说话也总是笑模笑样。

后来康居见他独身一人,时常邀他去他的小家做客,吃酒。

康居本是一番好意,日久之下,他却对阿枝生了情意,当他意识到时,开始有意避着阿枝,康居再邀他去家中做客,他就找各种理由推脱。

直到有一日,康居再三邀他,他实在推却不了,就去了,本已平复的心在见到阿枝时,再一次不受控制起来……

第159章 勾他入帐

那天他同康居吃喝到好晚,到后来,康居跑到院中呕吐,倒地一醉不醒,他也醉得狠了。

这在从前不是没有过,以前两人喝醉后,康居就回屋室歇息,他在偏房留宿一夜,直到第二日晨间才离开。

院中没有一点声响,康居醉得死死的,达鲁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扇房门前。

他的手贴在门框上,只需轻轻一推……

这一刻,他心里陡生邪念。

那一晚很不真实,他不知自己最后是否进了那间屋室。

可他真真实实有了龌龊的想法,不久之后,康居战死,这一心结就成了心病,让他至今无法原谅自己,更没法面对阿枝。

积年累月之下,郁结生根,甚至到后来魔怔了似的,觉着那夜他推开了那扇房门,带着满身酒气趁黑走到榻边,入到帐里,她将他当成自己的夫,在潮热的醇香中两人缠绵了一回。

这个画面在他脑中生成,挥之不去,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康居,若康居还活着,兴许他还不会这般自责愧疚,可康居死了,以至于长久以来无法释怀。

在此之后,他彻底将自己的心思封藏,只是好好照顾阿枝,她若有了待嫁之人,他为她备嫁。

达鲁揉了揉发痛发胀的额,看着桌上空了的酒坛,又给自己沏了一杯清茶,仰头灌下去。

“鱼九……”达鲁朝外叫了一声,不见回音,吁出一口浊息,又叫了一声:“老鬼!”

仍是没有回音,这个时候才觉察不对,醉醺醺的脑子瞬间清醒,一手从腰间摸出匕首,缓缓站起,双眼紧紧盯着房门。

屋外有人!

就在他感知到时,房门开了,在门启的一瞬间,他没有丝毫迟疑,抄起桌上的酒坛对着门开处猛力砸去。

“砰”的一声,酒坛在空中应声碎裂,连同坛中残酒散洒一地。

达鲁盯着眼前之人,是一个身着靛蓝交领劲装的高大男子,此人看着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个转念,想起来了!

京都城,王庭亲卫,阿多图!他怎会在此?不及他多想,阿多图侧过身,往旁边一让,显露出身后之人。

达鲁见了那人,瞬间僵立在当场,满眼不敢置信,他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就地给自己抡一巴掌,这一声又清脆又响亮,再睁眼去看,那人仍在。

达鲁往后趔趄一步,靠在桌角撑住身体,稳了稳,一个阔步上前,单膝跪在那人面前。

“臣万死难辞其咎!深负王恩,百身莫赎……”

男人说着鼻音开始变重,声气梗塞,竟然跪在地上撑额痛哭起来,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就那么一滴一滴地砸到地砖上。

一直以来积压的屈辱和不甘在见到眼前之人后,再也压伏不住冲涌而出。

呼延吉上前一步,担起他的双臂,扶他起身。

“将军起身,现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达鲁心中无不感动,本以为大王来此,必要对他严惩,然而连一句斥责也没有,还在替他想办法救人,就是这一刻他认定下,后半生对谁效忠。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很快调整过来,迎众人进屋坐下,随在呼延吉身边的阿丑给众人沏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