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江念扭过脸,对着镜子左右看,确实没什么不同:“再搽些罢。”

阿月又给江念敷了一层。

“你这粉不行哩!再多上一些。”阿星拢了拢肩头的衣衫。

阿月为了证明自己的脂粉没问题,又往江念脸上扑了一层。

此时院外开始集人,两人顾不得许多,急急出门应卯,点过花名,便列着齐整的队伍碎着步子,往正殿行去。

江念还是照往常一样洒扫庭院,不过今日她的一双眼格外活泛。

早上她是碰不到呼延吉了,那人起得比她们这些粗使丫头还早,这样一想,做他的贴身侍婢也不容易。

既然早上遇不到,那就等午时,他总要回寝殿用膳,她也不下值了,也不去下人房歇息了,就在小角屋里专候着。

江念回想着戏本子里,男女怎样偶遇,然后男主人翁又如何对女主人翁一见钟情。

她得先让呼延吉看见自己,然后她再羞赧垂颈,退到一边,这时,他就会上前和自己搭话,她双眼含泪,无限依依地望向他。

江念笃定,他一定会注意到她。

一上午,她都埋脸自思自想,其他人也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将近午时,其他人下值,江念悄不声儿地先一步回了小角屋,等着呼延吉出现。

也是天缘凑巧,没让她等太久,巨大灰白岩砌成的石拱门处传来靴履飒踏的脚步声,还有环佩玉石的磬响声,一点点往这边靠近。

江念振了振精神,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深深吁出一口气,擒着靠墙的扫帚,抢步出了角屋,挥扫着地面上不存在的渣滓,眼睛半抬,偷觑着前方。

不多时,拱门进入人来,为首一人正是呼延吉。

只见他身着一袭拓黄色的翻领窄袖长衫,袖口束着皮革护腕,衣领处临绿、黄、红、黑四色宽绲边,腰系宝带,带上坠着许多炫彩的宝石和金器,肩头斜过一条由玉石和多色玛瑙编织成的挎带。

这么些颜色跳脱的琅玕坠饰,还有衣服上繁琐奇特的纹路,相撞在一起,非但没有一点不和谐,反而映衬着男人的深肤浅眸,生野中带着势耀的凛凛气迫。

他的身后跟着一众侍从。

呼延吉一进拱门,就见女人双手执着长形扫帚,扫着空荡荡的石板路面,不着痕迹地往他这边靠近。

这一瞬,江念内心一片兵荒马乱,硬着头皮告诉自己,放娇柔软款一点,然后再抬起头,抛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不信他不上钩。

女人心里想着,缓缓抬起头,迎着午时的阳光,将一张被脂粉糊过的脸亮了出来。

呼延吉挑了挑眉,折过步子,一步一步走来,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第20章 污眼睛

江念调整好面部表情,故作娇羞地垂着颈儿,半屈下身,细着声气:“婢子见过大王。”

对面没有回音,江念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只是一味不作声,她膝盖屈着难受,有些撑不住,不远处还立着好些人,可谓是又煎熬又难堪,头皮跟炸油似的。

终于,男人抬了抬手,江念这才缓缓直起身。

呼延吉将目光落到女人耳尖上的一捻红,慢慢的,那带着温度的红延展到了耳后,滋蔓到颈脖。

“有话?”男人问道。

江念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咽了咽,抬起头来:“我……我心里一直念着……”

江念一紧张,连称谓都没顾上,在君王面前,毫无尊卑地称起“我”来。

那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终是没有吐露完整,因为男人的眉头蹙着,眼中甚至透着暗隐隐的嫌弃和戏谑。

江念心里沉了又沉,带着无法言说的委屈和郁凉,可这份委屈和郁凉没有依撑,无处发泄,于是这难耐的情绪便加了倍数。

“谁给你画的脸?”男人好看的唇形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

江念睁瞪着眼,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呼延吉闭目缓了一会儿,再次看向她:“回去的时候,低着头,莫让人看见。”

说罢摆了摆手,在江念看来,那动作尽是嫌弃和不耐,见他这般随意打发自己,也没脸再待,咬着唇,一阵风似的扭身跑了。

一路上,又气又骂,呼延吉你个蛮子,你个小花子,懂什么,活该你一直鳏着。江念这会儿也没心思用饭,且早已过了饭点,于是不顾不管地径直跑回下人院里。

推开门,一头扑倒在床上,就那么把头闷在被子里,双手揪着衾被,放声哭了起来,直把那素色的被子洇出一大片湿渍,过了好一会儿,泣声止住,女人才慢慢撑起身子,在床沿呆坐。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嫌弃,他在嫌弃她,虽然他尽力遮掩,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最后一点尊严被彻底击碎。

江念像是一个被纵容惯了的孩子,从小有求必得,最近接连几次尝到不如意的滋味。

女人拖着步子走到妆台前,坐下,抬起眼。

明烈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得满屋亮堂。镜中的女人双眼逐渐瞪大,“啪”的一下撑住妆台,身体前倾,一张脸恨不能贴到镜面上。

镜子里那个面色如泥,眼周斑驳,脸脖分明的人是她?怎么会这样?

女人想起什么,快速打开抽屉,取出脂粉盒,打开盖子定目一看,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

在她的认知里,脂粉应当是白色的或是淡粉色的,可……这个盒子里的脂粉却是乌沉如土!女人连连跌脚,她忘了,这是夷越,女人们肤色偏深,脂粉颜色自然是按女人们原本的肤色调配。

再次看向镜子里的女人,一张脸跟糊了泥似的,眼周被泪水洗过,又是一圈白,下面淌着泥石流般的泪痕,简直惨不忍睹。

回想起早上那会儿,还连着让阿月给她搽了三层,脸上的眉毛在泥黄香粉的覆盖下,如同失了养分,枯黄杂乱,活脱脱一个刚刚修炼成形的黄眉怪。

天爷么!她刚才就顶着这么一张脸?!

江念将脸埋在双手间,哼哼唧唧悔得不行,本想简单妆扮一下让他眼前一亮,结果却是眼前一黑。

如此一来让她本就没有底的心,更加没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