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冲动,脸颊微红,嗫嚅道:「灯……灯火象征智慧光明……能点着,总比灭了好……」这是师父曾教导她的话,是她生命里无法抹去的烙印。
谢云深看着她,轻叹一声,牵起念华的手,带她走出正殿,步下石阶,远离那香烛与尘埃的气息,走进阳光和煦的山道。他停下脚步,转身将她轻轻拉入怀中,温声说:「妳看,过去的妳,早已是妳的一部分。无需否认,亦无需视为错过。念华,妳就是妳,独一无二的妳。」
念华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稳健的心跳和温暖的气息。山风吹拂,带来草木清新的气息,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她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墨香。庙宇带来的沉重与迷茫,似乎被这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话语驱散了大半。过去的妙音与现在的念华,在这一刻,彷彿不再是割裂的两半,而是交融成一个更完整的自己。
当晚,他们借宿在山脚下一处简朴的农家小院。主人热情,特地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厢房。虽为陋室,却窗明几净,静谧安然,自成天地。
简单用过农家饭食,洗漱后,念华坐在窗边,望着朦胧的月色静静发怔。白日里在古庙中掀起的心潮,虽被谢云深温言抚慰,但那场自我重新审视的震荡,仍在心湖深处轻轻泛着涟漪。她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份领悟具现,只觉得,想在某个能让自己安放下来的地方,被温柔地看见、确认。
谢云深关好房门,吹熄桌上油灯。室内陷入微光与夜色交融的宁静,只剩窗外淡月洒进的一抹银白。他走到念华身旁坐下,见她眼中仍藏余思,便轻声问:「还在想?」
念华转头看他,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那双眼眸在昏暗中深不见底,像能直视灵魂的深处。她没回答,只是轻轻靠过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谢云深顺势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她整个人都倚进他胸膛,彷彿那里才是真正的落脚之处。他的体温透过薄衫传来,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力量。念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满是他身上那熟悉的墨香清冽、干净,像山中初雪,也像她此刻唯一确信的现实。
「云深,」她轻唤,声音里透着平静与依恋,「谢谢你。」
「谢什么?」他低声问,语气温柔,低首轻蹭她发顶,如同回应她的依靠。
「谢谢你……在那里,跟我说那些话。」她闭着眼,感受他稳定的心跳与怀抱的宽阔,那是比言语更坚实的支持。「还有……当我冲回去护灯的时候,没有拦我,也没有笑我。」
语声顿了片刻,她语气低下来,带着微微羞赧,却也无比笃定:「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过去的妙音,不是错误,也不是包袱。她是我心的一部分。那盏灯……其实一直都在我心里,从未熄灭。」
谢云深收紧了怀抱,像要将她更深地拥进身体里。他手掌轻抚过她背脊,带着无声的安抚,指尖无意间触及她颈后细腻的肌肤,引起一阵细微颤栗。那并非情欲,而是被全然理解与接纳的悸动。
「妳能明白,我很高兴。」他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语调沉稳,「妳就是妳。那个会为佛前灯火焦急的妳,和现在依偎在我怀里的妳,都是最真实的念华。」
念华抬起头,在朦胧月光下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的,只有她。没有怀疑,没有比较,只有温柔的全然接纳。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他的脸颊,描摹着他熟悉的轮廓。这一触既小心又坚定,象是以最柔软的方式,再次确认他的真实与自己的位置。
谢云深没有闪避,只静静任她流连。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用体温覆盖她的凉意。
「我在这里,念华。」他语声低沉而笃定,「妳也在这里。过去、现在、未来,我们都在彼此看得见的地方。」
那句话,象是最后一道光,照进念华心底最幽微的角落。那些犹疑、懊悔与对错过的恐惧,都在此刻无声瓦解。她没有错过妙音,也没有错过念华她,只是终于完整了自己。
过往的沉淀与当下的拥有,在这片月光里、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悄然交融,像两条终于汇流的河。她不再需要透过身体的结合去证明什么,因为此刻的沉默、凝视与相拥,已是最深刻的拥有。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把脸埋进他颈窝,贪恋地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她在心中默念:过去的妙音,是为了守佛前的灯;如今的念华,是为了守住眼前这个人。守护从未改变,只是换了对象、换了方式,却始终出自本心。
窗外的月色静静流淌,象是替他们轻轻覆上一层温柔。他们相拥无言,不需多余语句或动作。体温交叠,呼吸相闻,心跳同步,那份曾在佛前祈愿中确认的情意,如今在彼此怀中找到了安稳的归处。
念华闭上眼,沉沉睡去。眉间不再蹙起,神情安然。
月光无声,见证着她于尘世中觅得的认同,也见证着爱人怀抱中,那份静谧而永恒的拥有。
第0022章 第二十二章 红尘书声里,日日都是你(H)
晨光透过江南书斋厢房的素纸窗棂,温柔地洒落。空气里浮动着松烟墨香与窗外水汽草木的清芬。
念华在谢云深怀中醒转。他的手臂依旧环在她腰间,呼吸沉稳。她轻轻挪动身子想下榻准备早膳,却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温热坚硬的物事隔着薄薄寝衣,正抵着她柔软的小腹。
她动作微顿,脸颊悄悄染上一层薄红。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了。经历过无数次肌肤相亲,她早已明白那处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是云深对她的欲念。只是每次亲身感受这份因她而起的炽热,那份纯然的羞涩仍旧挥之不去。她没有惊呼,也没有抽身,只是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将脸更贴近他温热的胸膛,像只发现了秘密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动物。
谢云深其实早已醒转,只是贪恋怀中温香软玉,闭目假寐。此刻感受到怀中人儿细微的动作和身体瞬间的紧绷,便知她已察觉。他睁开眼,晨光落在他眼底,漾开一片带着慵懒情意的温柔涟漪。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更紧密地按向自己,让那处硬挺的灼热更深地嵌入她柔软的腹股沟。低哑的嗓音带着晨起的磁性,贴着她敏感的耳廓响起:「醒了?」
念华的脸更红了,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它吵到妳了?」他低笑,胸膛传来微微震动,明知故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促狭的宠溺。
念华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望着他,带着点好奇和纯然的坦诚:「只是……它总这样……是因为我吗?」 她问得天真,彷彿在探讨一个自然现象,却又直白地戳中核心。
谢云深被她这份毫无矫饰的直白问得心头一热,低头在她微张的唇上印下一个轻吻:「当然是因为妳。」他的吻沿着她的下颌线滑向颈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细腻的肌肤上,「因为妳在这里,在我怀里。」 说话间,他的手已不安分地滑入她的寝衣,抚上她光滑的背脊,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引起一阵细小的颤栗。
这份温柔的亲暱和明确的欲念表达,让念华心头涌起奇异的暖流。她闭上眼,顺从地回应着他落在颈间的吻,感受着他身体的热度与紧贴着自己的那份坚硬。原来,清晨醒来被他如此渴望地拥抱亲吻,是这样令人心安的甜蜜。她不再僵硬,放松地依偎着他,甚至试探性地伸出小手,轻轻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两人在晨光中静静缠绵,唇齿相依,气息交融。直到书斋外隐隐传来学童嬉闹的声音,谢云深才不舍地放开她被吻得微肿的唇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语:「该起了。」
念华脸颊红润,水眸迷蒙,轻轻「嗯」了一声。
早膳后,谢云深在书斋前厅授课。清朗的讲书声透过门扉传来,念华在后院小厨房收拾碗碟,嘴角噙着不自觉的笑意。红尘的日子,寻常却暖意融融。她正准备去前院添茶,院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紧绷的声音:
「……妙音师妹?」
念华一怔,转身望去。只见院门处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年轻女子,眉眼熟悉,正是昔日庵中那位对谢云深态度最为矛盾、总板着脸的妙清师姐。
「妙清师姐?」念华有些意外,连忙迎上前去。妙清的目光紧紧锁在念华身上那件水红色的细布衣裙上,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审视,更深的是一种竭力压抑却仍透出的、难以言喻的不甘。那鲜艳的颜色,衬得念华肌肤胜雪,眉眼间更添了几分从前在庵中绝不会有的娇妍与生动,刺痛了妙清的眼。她迅速垂下眼帘,但那紧抿的唇线和略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师父收到你的信件,得知你落脚于此。」妙清的声音刻意维持着平板的语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刻意省略了谢云深的名字,只递过一个素布包袱,「知你曾爱读《法华》,便让我将庵中那部你常用的旧经卷送来,说是……尘缘亦需善法滋养。」她顿了顿,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斋前厅的方向,那扇门虚掩着,谢云深清越的讲解声正清晰地传出。
念华接过包袱,心中微暖:「多谢师父记挂,也劳烦师姐走这一趟。」她注意到妙清的目光,侧身请她进院:「师姐可要进来坐坐?云深他……」
「不必了!」妙清几乎是立刻打断,语气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仓惶。她似乎也察觉失态,勉强放缓了声音,却显得更加刻意:「庵中还有事,不便久留。」她的视线再次黏着在那书斋门缝上,彷彿被磁石吸住。透过缝隙,恰好看到谢云深讲到兴起处,执笔在纸上挥洒,侧颜专注而温雅,那通身的书卷气与从容风度,比当年在庵中惊鸿一瞥时更为鲜明耀眼。妙清的眼神凝滞了,里面翻涌着惊艳、向往,以及更深沉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嫉妒这样的人物,为何独独青睐这个当初懵懂无知、如今却娇艳如花的妙音?凭什么她能如此安然地站在他身边,享受这红尘烟火?
就在这时,谢云深似乎感应到什么,抬眸朝院中望来。目光先落在念华身上,那眼神瞬间柔和得如同春日融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情与暖意,彷彿阳光只为她一人倾泻。随即,他才看到念华身旁的妙清。那温和的笑意依旧挂在唇边,眼神却已恢复了面对外人的礼貌与疏离,微微颔首致意,便又低头专注于纸笔,彷彿院中多出的不过是寻常路人,与他毫无干系。
这一眼之间的温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妙清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那独独给予妙音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是旁人永远无法企及的专注。她脸上的血色褪尽,苍白如纸,一股强烈的羞耻和狼狈席卷而来。她几乎是仓促地对念华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转身,灰色的僧衣下襬被风吹起,背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促与难以言喻的萧索。
念华捧着经卷包袱,站在原地,看着妙清消失在小巷尽头。她心思纯净,虽觉师姐态度比从前更加奇怪,却也并未深想其中含义,只感念师父心意。她转身走回厢房,将那部《法华经》仔细地放在书案一角,与谢云深为她买的诗词选集并列。过去与现在,在此刻安然共处。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窗纸,在地面投下斜斜的光斑。书斋的学童们已散学归家,前厅一片宁静。谢云深坐在窗边书案前,执笔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念华坐在不远处的矮榻上,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绣绷,正笨拙地学着穿针引线。这是镇上绣坊的娘子教她的,她想试着绣点什么。
她低着头,努力地想把丝线穿过那细小的针眼,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指尖被针尖刺了一下,细微的痛让她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谢云深闻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