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说了,他是小偷,他喜欢勾引男人,没成功才被开除,然后就去捡垃圾,不知道被多少野男人上过。
他疯狂喊“不是真的”,可没有人听见他的喊声。
林千山的手真的好干净,带着洗手液的皂香,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探到他唇前,他却连轻吻指尖都不敢。
他真怕亲亲落下去,林千山会疯狂洗手。
祝龄微微侧了侧脑袋,与那只手错开微妙的距离。
十天了,每次看到林千山洗澡洗手,他都恨不得杀死自己。是他弄脏了林千山的衣服,是他不敢面对差点强奸他的男人,也是他承受不了太可悲的过去。
甚至于初见那天,他脸上涂满了灰,手里拖着垃圾袋,他从一开始就是脏的。
祝龄好害怕,他不敢回忆,更没勇气向对方剖白。
犹豫间,林千山递过手机,要他打字,这次的姿态强势,不容拒绝。
祝龄只好接过手机,手心里的薄汗叫他很不舒服,这好像是林千山的手机,他忽然猜到林千山会把这手机扔了然后疯狂洗澡。
光是想想那副画面,他就很绝望了。
他的心思千回百转,林千山倒是很高兴,他准备了礼物,肯定能哄得祝龄也主动献吻。
林千山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肩膀:“别紧张,祝龄。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或者说,你害怕我什么?”
祝龄大脑一片空白,听到他的问题,仅仅靠本能回答:「怕您打江临。」
不、不,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可他只说得出这个。
“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会打人?”林千山奇怪地看着他。
祝龄一下子没有话讲。
以前欺负他的人也从没给过理由,他被按进泥里又踹又揍,之后那群人还把他买的包子抢走了,仗着他不会说话,还污蔑他才是小偷。
肉馅要贵五毛钱,他不舍得自己吃,江临正在长身体,他本来是要留给江临吃的。
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走远,身上蒙着厚厚的泥,周围人议论他说:瘦溜溜的还不敢抬眼睛见人,我看也像贼。
他是贼,所有那一带的人都知道有个瘦瘦小小的哑巴,平时捡瓶子掩人耳目,等人放下警惕就开始偷。
祝龄不敢答,他真的答不上来。
林千山叹了声,想起自己当着他的面打了饭店老板,也不怪祝龄那么想:“也许吧。但我不会打江临,他太弱小了,连被我打的资格都没有。”
祝龄琥珀色的瞳孔剧烈震颤,整颗心都像被泡在强硫酸里,灼烫焚毁,不留情面。
江临尚且不配,比江临更不堪的自己,早被林千山讨厌死了吧。
他哭了,但林千山没有发现,要怪就怪这盏朦朦胧胧的夜灯。
林千山继续问:“我带你回去那家饭店,你不高兴?你怕他,还是不信任我?”
祝龄又是一阵沉默,每一个问题都好尖锐,他不想回答,可他没有办法……
在林千山无声催促下,祝龄慢吞吞打下一个字:“都。”
林千山霎时收起所有轻佻、散漫和玩世不恭,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祝龄,不允许祝龄有任何隐瞒:“为什么不信任我?”
祝龄单薄的身子缩了缩,这次的沉默很短,他飞快敲下几个字,带着赴死般的勇气交给林千山。
「那您为什么帮我?」
林千山一愣:“他欺负过你,应该有报应。”
祝龄用力摇头,打出更多的字递过去,到最后他嫌打字太慢,失去了耐心,手指不停比划着,其实他自己都完全乱套了,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不对,根本就不是帮我,而是给自己找乐子,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因为,他从来没有问过,祝龄想要如何。也没有考虑过,回到这里生活的祝龄,要遭受怎样的白眼和议论。
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富二代玩了……
林千山从他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了些,语气不善:“看见他给你认错,你一点也不高兴吗?该不会……你害怕他说的那些话?”
祝龄从泪水中抬头,看见林千山立体英俊的轮廓和高大的身影,他真的忍不住了,想一股脑把所有都倒出来,他说自己没偷东西,没勾引男人,钱全都是自己赚到的。
每打一个字,他的泪就浓一分,到后来,泪水沾湿屏幕,触摸不灵,祝龄手一颤,那手机便返回了桌面。
……!
他说的那么多话,一下子全不见了?
祝龄慌慌张张地放下手机,甚至想爬到床底下去找,那是他的诉状,他要申冤,他受不了被人当垃圾随便泼脏水了,更不要让林千山觉得他一无是处。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抱起,稳稳地放在床上,祝龄惊喘一声,还未回过神来,便听林千山说:“哪怕你真是坏蛋,我也会护着你。因为你是我的,而我很护短。”
“……!”祝龄屏住呼吸,猛然撞入昏暗光线下更为深邃的黑眸。
林千山却放开了他,不带什么感情地继续问:“何况,你不恨他吗?”
祝龄抿抿唇,接过手机,打了很长一段话。
“不只是我,每个卑贱的人都会被欺负,坏人也不止他一个。他那样对我,也许只是因为我是我。我不恨他,可我……就是我,没办法改变的。”
只因为他是祝龄,便要被亲生父母和养父母相继抛弃,要受到各种不堪的贬低和羞辱,他什么也做不了,欺负他的根本不是那些人,而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规定弱者就要被剥削的那个人。
林千山放下手机,那股潜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和焦躁被唤醒,他好像回到了十四岁,最绝望、最痛苦的十四岁,他记得自己也像祝龄一样哭,哭得那么凄惨,但他得到的答案是:
“斗不过就只能认输,有胆子做事,没本事挨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