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1 / 1)

谢衡玉不答,只锢住她的手腕,指尖搭上她的脉搏,凝神沉默良久:“你之前问我还可以活几年……倾倾,这个问题,若你自己来回答呢?”

池倾仍由他把着自己的脉搏,垂手将手腕放在他膝盖上,有些心虚地扯了扯嘴角,笑道:“小谢医官,作何诊断呢?”

谢衡玉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给她搭脉的手却在听闻此言后倏然紧握,一霎寂静,她忽然看清他微红的眼睛,心跳都漏了一拍:“谢衡玉……”

“你做了如此危险之事,重逢后,却从未提过一字。”他语气有些颤抖,说出来的话不像是抱怨,更像是自责,“若不是这次你带我去了十方海,我甚至没有察觉……”

池倾捏捏他的掌心:“看不出才是正常的,长命花的力量还没有消耗殆尽。你瞧,我的脉搏强劲得很,便是医尊亲至,恐怕也瞧不出什么。”

她歪过头,笑着凑到他面前:“至少还是有好消息的不是么?天耀大概率不会作壁上观,届时若有龙族牵扯魔族施力,你专心对付心魔,胜算一定能大一些。”

谢衡玉听了她的宽慰,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怔怔望着她,俊逸的眉目颓然到了极点:“我不该扯着你,拖累你。你闭关的那些年,我不该复刻一块浮生一梦,又去你梦中扰你……我,我如今……”

池倾蹙起眉,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颊,顾左右而言他:“小郎君,你这是打算撂挑子把我丢了?”

她故作轻浮地拍了拍他的脸:“这可不行。本姑娘还没玩够呢。”

“倾倾……”谢衡玉被她捧着脸揉搓,星灰色的桃花眸圆圆的,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怔忪和无奈,“让妖王带你回妖族吧。心魔……说到底也只是我一人之事,将你牵扯进来已是过错,不该将妖族和龙族都一并搅合进来。”

“不可以。”池倾眉头拧得更紧,环住谢衡玉的腰,翻身将他压在榻上,像两只滚作一团的猫猫。

锦被熏着的暖香瞬间染上鼻端,那味道与他身上的气味一般无二,让她安心了几分。

她语气强硬地重复:“不可以,谢衡玉。妖族不做亏本的事,我也不想做亏心的事。你的心魔,并非你一人之事不管是我,还是藏瑾,还是你生命中的任何人,都是你心魔的源头。”

“这件事,我要管,要管到底。”她顿了顿,“至于龙族……龙族之事,已经拖了数千年了姐姐曾同我说过,昔日如此强悍的种族,受尽天道庇佑,若如此轻易地被封印囚禁而灭族,妖族恐也会受到天道降罪。”

她低下头,贴了贴谢衡玉的脸颊:“这不是在安慰你。龙族之事困扰姐姐多年,若非有所顾虑,这些年,她也不会放任医尊来回往返奔波。此番,若能借心魔之事,重新安置龙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确实啊。可是池倾说的这一切都太理想了……理想到,仿佛那背后没有任何代价。

屋内静了一瞬,片刻后,谢衡玉才抬手轻轻抚上池倾的长发。

她静静等着他出声,许久,谢衡玉方道:“那你,至少答应我,届时心魔暴动,你不能待在我身边……要离我远一点,离谢家远一点……还有母亲,可以帮我带她一起离开么?”

“这一次,若心魔无制,谢家恐有翻天覆地之变。母亲时日无多,我……不愿她亲眼看到那些。”

随着这些字句出口,谢衡玉原本混乱的心绪逐渐平稳,他的声音很沉,有种交代后事办的宁静。

这语气太过不祥,池倾的心因此颤了颤,声音也有些发涩:“说……说什么胡话?老夫人我自然会安排妥当,可我是要在你身边的,我是要陪着你的。”

屋中又静了一霎,一旁的烛火忽而微动,如有无形的风儿吹过,房里刹那间陷入漆黑。

衣衫磨蹭锦被,发出些微的窸窣声,池倾在黑暗中被谢衡玉抬手揽入怀中,他一手护在她的脑后,一手轻轻拍了拍的她后背,掌下隔着衣裳,衣下隔着血肉,再往下是她略有不安的心跳。

“陪我睡一会儿。”谢衡玉的呼吸很平缓,轻轻地,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莫名叫池倾想到猫儿窝在她怀里时,无意识动弹的长尾巴。

她在他怀中调整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脖颈枕在他臂上:“那说好了。不论未来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谢衡玉没有说话,只垂头将脸颊贴上她的头顶,那动作类似于点头的幅度,池倾渐渐困得迷糊了,攥着他的衣袖睡了过去。

屋外的夜色那样黑,那样冷,谢衡玉与池倾挨得那样近,却仿佛是在突然间发现,她身上原有的,那复杂难辨的花香,已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浅淡。

或许从前是注意过的……但他的的确确,从未将那气味与她本身的妖力强弱联系起来。

池倾在他怀中,呼吸规律而平静,但谢衡玉却因此联想起十方海深处那随着寒流轻轻摆动的树叶。十方海那样冷,没有任何草木能在那种地方存活,她本不需要将本体移植到那样的地方。

谢衡玉想,如果不是为了他,池倾本不需要……有这样多的烦恼。

第158章 老夫人……不行了。

风浪来临前的日子总是格外平静。

池倾种于十方海的本体灵树, 因谢衡玉心魔释出,而产生了巨大的灵力波动。她知道此事瞒不过烁炎,却想不到烁炎竟是在第二日便同她通了信。

彼时她还懒洋洋地拉着谢衡玉赖床, 贴在胸口的储物链却不合时宜地送出烁炎的妖力来。

她缩在谢衡玉怀里的动作霎时僵住, 在感知到烁炎妖力的瞬间,竟然无法控制地红了脸。

“那个……”她不由分说地推开谢衡玉, 坐在床上整理好贴身的衣裙与散乱的长发,才从储物链中翻翻找找, 寻出一块许久未用的铜镜来。

“姐、姐姐。”池倾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将自己的妖力送入铜镜, 烁炎的脸在铜镜中逐渐浮现,池倾在对上目光的一瞬间移开了眼睛。

烁炎扬起眉, 看清了池倾的装扮,忍不住扬起了眉:“修仙界如今什么时辰了?竟还赖床呢。”

池倾抠着膝上盖着的锦被,小声嘟囔:“那是不知道您找来了……”

“还好意思说?”烁炎冷哼一声,“这铜镜在你储物链中恐怕早已落了灰, 离姐姐那么远, 竟从未想过姐姐?”

池倾抠着锦被的手又悄悄缩到一旁, 抓着谢衡玉的手指捏呀捏:“我也是给姐姐送过信的。”

“哼,你还好意思说?一封信只有一句话姐姐, 来圣都。我与谢衡玉要成亲了。”烁炎一字字往外蹦,嘲讽之意更甚,“短短一句话, 私定终身, 还要我亲自给你送嫁妆。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姐……”池倾还想争辩, 一个音刚刚出口,便被烁炎冷冷打断。

“你噤声。我且问你, 昨日十方海发生何事?你又在捣什么鬼?”

池倾张了张口,正想着措辞,忽然手背一暖,确实铜镜被谢衡玉握着侧了个方向。

她视线往他身上撇去,至今这男人不知何时,竟在被她攥着手指的情况下,已然穿戴齐整。他衣冠楚楚地坐在她身侧,神情温和淡然,平静地像是刚从外头议事而返。

烁炎一见了谢衡玉,便也立刻换上一本正经的神情,客客气气地道:“谢家主。”

谢衡玉垂眸颔首:“见过妖王。方才妖王所问,我可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池倾坐在床榻内侧,听他二人一来一回地说着官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只是,这两人所谈内容,却又过分沉重,没过多时,池倾脸上的笑意便也褪了个干净。

“小妹年纪小,遇事莽撞,谢家主竟也听了她的话,跟着胡来?十方海是何地?池倾本体灵树是何等脆弱?识海共开又有多大风险?你知道自己心魔甚深,竟还做出如此冒险之事是将我小妹的安危置于何地?又是将我妖族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