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耀虽不知道这是外头长命花的作用,却也因此揣测了许久妖族的意思。
他们任由池倾这般壮大龙族,是对十方海结界太过自信,还是对龙族理由安排?
天耀盯着眼前那银叶子树瞧了又瞧,正是狐疑之际,却听一熟悉的声音自灵树而出,顺着波澜一圈圈荡开:“是我,别怕。”
池倾引着谢衡玉的神识寄于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上,从树木的角度望向眼前的龙族少女,若无其事地道:“是这样,我成亲了,带夫君来这儿瞧瞧。”
天耀闻言,神情出现了一霎地空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没能理解池倾的意思。
被困十方海的龙族,本该是妖族最大的秘密。可如今……这里已是能带人随便串门的地方了?
她伸手扶着树干,麻木了一会儿,语气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感觉:“恭喜您啊。是哪位妖族得您青眼?”
池倾笑了:“是位人族修士。”
她下意识偏头望向谢衡玉的所在,若二人不是以神识形态来此,她此刻应该正深深望着他的眼睛。
“说起来,我的夫君……也算是龙族的恩人啊。”
第156章 “真正能击溃你们的,不是蛮力,而是诡计。”
银叶子轻轻飘荡, 天耀摆了摆龙尾,眼中的困惑转瞬便转为了然,她扬起眉, 向池倾确认:“你是说那次灵力暴动?”
池倾将视线重新落回天耀身上, 作为天赋最高,又正值盛年的龙族, 眼前的少女比起十方海的其他人,显然需要更多灵力滋养。可即便如此, 此刻天耀的状态,也比之前那灵力枯竭到连人形都难以维持的样子好上太多。
池倾应了声, 平静地解释道:“那力量的来源,是我费心为他炼的一朵花。”
天耀闻言不答, 只沉思了片刻,忽地轻笑出来:“原来如此,难怪那次十方海灵力暴动,于龙族竟有如此助益……想必, 你当年来十方海取走龙鳞贝, 就是为了那朵花?”
池倾微讶, 纵然早就知道天耀心细如发,却也未曾料到她这么快便察觉到了龙鳞贝与长命花的关联。
天耀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 仰头望向那如定海神针般的巨树,喃喃自语般思忖:“那么……你此番带他来此,究竟有何目的?如今你本体扎根十方海, 与龙族休戚相关。我等承你恩情, 自然也受你掣肘, 有什么话……还需要藏着掖着?”
池倾沉了口气,在回答天耀的同时, 却也是解释给一旁沉默良久的谢衡玉听:“十方海的结界固若金汤,是当年妖族以全族之力封印,这世上,再没有第二处更安全的所在。如今你我识海共开,神识寄于这棵与龙族命运相连的树上……”
她顿了顿,轻声道:“谢衡玉,你有多久没有正视过你的心魔了?”
“心魔?”天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众生皆苦,谁没点心障?怎用得着你费尽心思带他来此,找龙族护法,又寻结界压制……”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凌厉,带着说不出的上位者的威压:“他这心魔,究竟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当今妖王……可知道此事?”
池倾不语,只沉默了片刻,天耀便大约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龙尾轻摆,退开几丈,不近不远地抱臂瞧着那树,语气带了些嘲讽的冷意:“真是个疯子,将如此危险之物引入十方海。看来你不仅未将龙族生死放在心上,便是自己的性命,妖族的安危,你也并不在意了?”
池倾沉默着并不回话,良久才道:“……不危险。”
在她这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危险。
“谢衡玉。”处于彼此的识海之中,池倾虽然看不清对方具体的神情,却能感知到谢衡玉此刻情绪的波动。
十方海之事太过隐秘,几千年来,真正深入海底见过龙族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池倾知道,在谢衡玉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这般引他来此,不仅瞧见了活生生的龙族,更太过突然地得知了长命花、十方海和她本体之间的关系……
这般错综复杂的缘由,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接受,确实不太容易。
两人此刻都是神识飘荡的状态,她牵不住他的手,只能用略显苍白的语言安慰:“你若要放出心魔寻其破绽,只有此地最安全,不过若你不放心,也并不急在此时此刻……”
“你与龙族做了交易么?为了长命花?”谢衡玉沉默许久,突然出声,嗓音却略有几分发紧,仿佛变了调般,听着叫池倾心头一酸,“倾倾,你将灵力供于龙族,那你呢?你自己怎么办?”
“我”
“妖族之辈精于算计,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她与龙族的交易尚未真正开始,只为长命花?哈哈……”池倾来不及解释,话头便被天耀截住,“你的这位夫君,瞧着倒是单纯好骗得紧。”
“闭”
“好了,你既不耐烦听我讲这些,我更也不耐烦在此听你二人谈情说爱。”天耀有些不耐烦地扬了扬头,“你此番神识来此的目的,我多少也能猜到。想必你这位小郎君惹上的事儿,定是十分棘手。你们若此刻要我瞧瞧也行,若是还没想清楚,便过些日子再来。”
她顿了顿,瞅着池倾那本体灵树勾起唇:“不过,我倒也想问问,你的身子感觉如何?这树……还能撑多久?”
池倾闻言,只觉心头突地一跳来到谢家的这些日子,她的灵力其实已显衰弱之态,只是日子太过安逸,并没有多少使用妖力的机会。因而,便是谢衡玉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妖力异样。
可如今天耀在谢衡玉面前问出这话……
池倾咬了咬牙,低低道:“这是妖族之事,与你们无关。”
“无关么?”天耀眯起眼,“你有意让他来此释放心魔,一方面是想借结界之力压制。另一方面,你也担心这心魔过于厉害,厉害到……妖族也无计可施的地步,是么?”
池倾犹豫了一刹,身旁谢衡玉却先开了口:“倾倾,既如此……”
她闻言立刻回过神:“你若没有想好,不必急于一时……”
谢衡玉却轻笑了一声:“虽猜不透你究竟想做什么,但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太多拖延的时间了。”
“倾倾,我只是担心吓到你。”
此言落定,池倾只觉识海中陡然生寒,旋即,一种近似窒息的压力自身旁猛然扩开。她定了定神,神识顺着那寒意朝四面八方而去,竟发现不过须臾,那寒意竟已顺着她本体灵树的根系,蔓延至十方海的至深之处。
“他的心魔,比起我在蟮镇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藏瑾的话自池倾脑海中浮现,她本以为自己对此该有几分准备,不成想所有的预想,竟在这短短须臾被击溃谢衡玉的心魔,比她猜测的还要可怕。
两人此刻识海共开,与她的本相灵树共用一躯。在池倾的视角中,那心魔正如毒气般蔓延至灵树的每寸每毫,而整棵生机勃勃的灵树,又以极快的速度,被心魔蚕食腐坏……
那蔓延交错的根系一点点暗淡枯死,而心魔犹嫌不足,继续顺着树干往上蚕食。很快树干枯槁,枝丫腐|败,原本亮晶晶的银叶子如被熄灭的烛火,片片发黑坠落。
池倾如今虽神识离体,却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无端抽搐,拼尽全力也难以挣扎,只能直愣愣地往寒潮中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