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1 / 1)

唐梨听见眼前这肖似自己亲子的孩子对自己道:“母亲,您是不是想念弟弟了?”

“什、什么?”唐梨愣住,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谢衡玉的意思。谢家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随意提及谢衡瑾这么多年,就连谢渭都尽量回避着那个孩子的存在。她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突兀地从谢衡玉口中听到这句话。

温暖而柔软的小手试探着拉住了唐梨的袖摆,谢衡玉抬头看了看她,带着她往秋千那边走了两步:“这个秋千,是母亲为弟弟做的吧?”

周遭陷入了无声的寂静,跟在唐梨身后的侍女侍奉她多年,自然见过这位主母心疾发作的样子,因而纷纷替眼前这位小少爷捏了把汗。

唐梨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可谢衡玉的手却在此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指,这孩子那么小,身体那么柔软,就像她曾经抱过那个孩子一样。

她想要尖叫,想要失声痛哭,可身体里却仿佛突然生出了另一种力量,将那绝望而惨痛的伤口暂时抚平了几分。

她沉默地任凭谢衡玉拉着她,拼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在那么小的孩子面前失态。

可就在此刻,谢衡玉却突然道:“母亲不要伤心。我会努力的,我会连带着弟弟的份一起努力的。”

此言一出,唐梨身后的侍女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知道谢衡玉年纪小,不该要求他八面玲珑,心思剔透,可这样的话出口,却未免太过不识好歹……

说到底,只不过是个天赋尚佳的养子而已,又怎能真的与家主夫妇曾经如珍似宝般宠爱着的独子相提并论呢?

周遭的气氛几乎降至冰点,侍女们惴惴不安地打量着唐梨的脸色,甚至开始私下交换着眼神,考虑将家主请来救急。

池倾望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却浮现出谢衡玉背后一道道陈年的杖痕,她心中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手。

唐梨静静望着九岁的谢衡玉,她的眼神太过复杂,其中尽是属于成年人的苦难与心事,彼时年少的谢衡玉看不懂,只是担忧自己一时冲动说错了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唐梨,反而令她对自己产生了厌恶。

好在,唐梨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你喜欢荡秋千吗?”

谢衡玉呆了一下,愣愣地点了点头:“我、我没有荡过秋千。”

唐梨嘴角勾了勾,终于回握住谢衡玉的手:“来。”

那是个莺飞草长的暮春,玉兰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树,天空湛蓝如洗,阳光自高空洒下,将别院中的这一幕装点得近乎虚幻。

青衣的少年坐在小小的秋千上越荡越高,几乎能看到别院墙外的景色。他从未坐过秋千,也从未体会过母爱的感觉,如果幸福有个具象的场景,这可能会是他此后最先浮出脑海的画面。

谢衡玉的身体从最初微微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桃花眼弯弯,淌出十分可爱的笑意。他在空中来回荡着,每次回落都有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他的后背,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衡玉身上,于是,没有人看到唐梨在他身后又哭又笑地淌着泪。

也没人知道,此后的很多年,唐梨也一直用着这样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谢衡玉的成长。直到最后,这目光成为了她和谢衡玉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也成为了彼此都无法摆脱的枷锁。

她常年在两种极端的情绪中艰难求存,最终却还是被拉扯着堕入了深渊。她的深渊是疯狂而孤独的地狱,她爬不出来,只能一次次在梦中回忆起这蓝天白云的暮春。

只有她知道这是一切的源头,可她早已无可挽回。

池倾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知道这一幕究竟为何会被她收入眼底。正思考时,忽然身体一轻,眼前的场景如空中楼阁迅速坍塌,她回过神,却发现自己仍在别院的小屋中,整个人都被谢衡玉横打抱起,她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你醒了?”谢衡玉却并没有把她放下来的动作,只问,“梦到什么了?”

池倾眨了眨眼,笑道:“啊……梦到你了呢。”

第134章 “想毁掉你、弄脏你…”

池倾的体重很轻, 在谢衡玉怀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男人本稳稳抱着她往寝间而去,却在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怔了怔。他此刻并不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因此思绪便又开始翻涌。

她说的是真话吗?谢衡玉不知多少次浮现出这个念头。若他能够看清她的脸, 她是在狡黠地笑着, 还是在故作深情地盯着他?她一句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假?他还能够再相信吗?

拥抱的动作,使谢衡玉将池倾完全纳入怀中。两人挨得很近, 池倾身上若有似无的花香一个劲儿地钻入他鼻端,而他却僵在原地, 不进不退,有种沉默的失控感。

池倾盯着谢衡玉面无表情的侧脸看了一眼, 担心他突然发疯把自己丢下地,连忙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无奈地轻声道:“站在这里做什么?要么回房去,要么放我下来呀。”

谢衡玉偏过头,鼻尖几乎擦着池倾的面颊而过,肌肤相触的瞬间, 仿佛一个很浅的吻。他张了张嘴, 像被蛊惑, 不知如何说清自己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抿起唇微微点了点头。

池倾当然看出他有话说, 微微凑近了些,问道:“怎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一下子挨得太近了,他惶惶间居然生出几分怯意。他们有整整七年未曾见面, 两人之间仿佛有了一层难以破解的隔膜。谢衡玉了然得很, 除去他发疯失控的那夜, 两人就连正经的亲吻都没有过,都有意无意地克制着距离。

尽管池倾已经为他做出了长命花, 可她毕竟有着那样别扭的性子,而他也并未好到哪儿去,估量不出对方的心意,他便只能守在她面前踌躇徘徊,略近一寸都要思前想后。

若不到失去理智的那刻,他连讨她一个吻的勇气都是缺失的。

谢衡玉沉默了一霎,最终还是弯腰将她稳稳放下,等到池倾双脚落回地面,怀中的重量连同她身上温暖的馨香一同散去,他才又生出些后悔。

他对她好像有瘾,再次相见,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揣在身边。

池倾松开环着谢衡玉脖子的手,见他半晌没有说话,便有点吃不准他的想法,解围般笑道:“算啦,不想说就不说。”

此话一出,谢衡玉又突然意识到,这次重逢后,自己确实没怎么认真回答过池倾的问题,他本就沉默,如今比从前更加寡言淡漠,每次话头都是由她挑起,而他大多时间只能沉默以对,两人如此相处……显然也不能长久。

而他是想留她久一些的。

谢衡玉攥了攥拳,心思辗转,最后淡淡道:“梦到什么了?”

“啊……”池倾本以为他对此事没什么兴趣,正在想着方才那幻境中的景象出神,却猛地听他又提起此事,差点脱口而出,“梦到你幼……”

池倾顿了顿,将未出口的几个字咽了回去,下意识握住了掌心的水晶,改口道:“我在花别塔闭关时,总会梦到一些与你有关的场景,刚刚有些倦怠,便又梦见了那些。”

这也是池倾揣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如今借机正好问出了口她闭关七年,关于谢衡玉的记忆却半点儿都没有淡忘,甚至越往后,她便越发频繁地梦到与他春宵一度,如今光是想一想都会觉得有些羞赧。

若那些梦境当真只是她的幻想,那她对他也确实太……如狼似虎了一些。

池倾抬眸观察着谢衡玉的神情,他小半张脸都被白绸遮着,大多数时候都很难辨明情绪,可许是曾经太过亲近的缘故,池倾很快便发现他在失神。她安静等了他片刻,却听他又重复了一些:“嗯。所以你闭关时……梦到什么了?”

池倾睫毛轻颤,用手背按了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强装镇定地抿起唇,踮脚凑到谢衡玉眼前,目光和呼吸同时落上他嘴唇,她眯起眼睛,主导着这一段暧昧距离,动作亲昵,却带了几分迟疑:“梦到……这样。懂了吗?”

谢衡玉身体有些僵硬,整个人像一张紧绷的弓,池倾离得近,直到发现他的耳廓迅速地开始泛红,才轻咳了一声,拉开些距离,真诚地发问:“你难道没有梦到过吗?”

谢衡玉交到她手中的水晶还沉沉地坠在袖袋中,池倾几乎可以肯定曾经在花别塔的那些春梦跟这个灵器脱不了干系。可她毕竟没有学过炼器,并不知道这枚水晶具体的作用,又不敢真的拿方才那个唐梨的幻境询问,斟酌几番,只好出此下策。

虽然如今看来,轻易撩拨谢衡玉,确实也不是一个太过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