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两息……
她计算着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头却越揪越紧。
“轰!”突然,濯鹿手心迸发出一道深浓的妖力,池倾警觉松手后退,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坚固的暗红色屏障。
她松了口气,盯着濯鹿道:“抱歉。”
濯鹿侧过身重重喘息着,脸上的薄红许久之后才堪堪散去,隔着池倾暗红色妖力,他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女子,许久后笑了出声:“圣主这是为了什么?”
池倾笑了一下:“按青师方才那一击,若我毫无防备,此刻应当伤得不轻。”
濯鹿摇头:“生死之间,难免会有方寸大乱之时。”
生死之间……生死之间……池倾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释然地笑了一下,冲濯鹿摆了摆手。
“把你的头发束起来,从前爱怎么穿戴,之后也如此就好。”她平静地道,“你身为三师之一,从不曾让我操心,此后若能一如往昔,我便十分感激了。”
“我……”濯鹿听出她言下之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池倾抬手止住。
池倾道:“我不知道何为真心,但隐约觉得青师与我之间,应当没有这个。”
她笑得弯起眼,语气中没有暧昧的试探,只是坦坦荡荡的轻松:“这样多好啊。不要提什么真心,也不必去学着谁。多轻松呢。”
濯鹿默然,许久才抬起眼:“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
池倾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她望向窗外的秋景,看着枯黄的树叶簌簌而落,一轮漫长的枯荣,都在这一季终结。
由生至死。
池倾沉默了太久,久到濯鹿确信她已经忘了他还在旁边站着。可是,他今日的一切在这沉默中都已有了答案。于是,再无法忍受这样的死寂,不知何时,他转身离去。
池倾站了太久,连视线都有些虚化,窗外的红枫如血,残阳也如血,秋风萧瑟之中,她又想起谢衡玉。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哪怕垂死,他不会伤我。
这样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自脑海中浮现,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第111章 “我在你心里,原来一直没能重新活过。”
霜降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这日前后,戈壁州有个盛大的节日飞花节。人说秋收冬藏,隆冬大雪将万物深埋于地底, 经过漫长的沉睡, 开春后才会迎来灿烂的新生。
妖族的许多生灵看重冬季,这不仅仅是源自于动物本能的冬眠习性, 也是因为冬季是妖族最能颐养生息,吸收灵气的季节。
戈壁州的冬季来得早, 而作为戈壁州圣主,池倾莳花弄草多时, 也总该寻个时机,将一年间新培育的花种播撒出去。
于是很随性地, 她定了霜降前某个阳光明媚的晚秋,权当做庆贺播种的飞花节。
虽说对于寿命绵长的妖族而言,一年与一月的差距算不得太大,但既然活在世上, 人总还得给自己寻些盼头。
成为戈壁州圣主最初几年, 池倾每年都能培育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奇花异草, 因而,那段时间的飞花节也热闹得很不像话除了常住戈壁州的百姓之外, 其余各州的妖族也会纷纷前来孤云城观礼,街上人潮汹涌,络绎不绝。
后因飞花节在戈壁州办成了惯例, 年年岁岁如此, 大家便习以为常起来, 渐渐便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好奇,池倾此后索性叫阮鸢与丹绘全权接管此事, 愈发乐得清闲起来。
算算日子,她其实也有两三年完全没有操心过飞花节之事了。
池倾累得很,像是只冬眠的小蜗牛一样缩在花别塔不理世事,虽然脑子清楚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但身体却一动也懒得动。
阮鸢对此表示很理解,于是顺理成章地继续拉着丹绘筹备飞花节的事,给足了池倾休息的时间。
于是,她就这样将藏瑾送来的请柬晾了大半个月,最终才勉勉强强地确定在飞花节之后动身前往蟮镇赴约。
阮鸢对此有些不解,即便她总是一厢情愿地觉得,谢衡玉在池倾心中的分量比藏瑾要更重,但她却也无法很好地解释,为何池倾对藏瑾的邀约,会这样一再推脱。
池倾听到这个疑问的时候正在浇花,有些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水便沿着花盆边缘溢了出来。
良久,她说:“可能是近乡情怯。”
算算日子,近十年未见了,他们分开的日子居然已经占据了池倾的一小半人生。池倾有时会觉得,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藏瑾是隐藏在黑暗中长久注视她的影子,相反,她对他的一切却无从得知,只能一遍遍回忆着过往,在残存的记忆中拼凑他的形象。
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它意味着,池倾对如今的藏瑾一无所知,而藏瑾却对她的改变了然于心。
看完留影石的一切后,池倾并没有责怪藏瑾委身魔族,更没有立场再去责问他为何从未给她递来只言片语。
她慢慢平复着心绪,将已经发生的一切都独自消化殆尽……但,终究有些不同了。
她知道自己回避着和藏瑾的见面,或多或少,一定有几分忌惮在里面。
她害怕看到曾经最熟悉的人,忽然变为陌生的样子,害怕自己的把柄会沦为对方挥来的刀。
而她并不具备向他反击的勇气。
池倾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着花房一角的几株灵植,笑容有些苦涩:“今年我果然是懈怠了,长时间没在戈壁州,也没培育出什么新的品种。若要应付飞花节,就先用那些吧。”
阮鸢摇头宽慰道:“今年事情确实太多,圣主何须自责呢?何况妖族寿命绵长,又不是肉体凡胎来的,像我们人族那样一年一度的节庆,确实太频繁了些。”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池倾指的方向取花,恰在此时,身后结界外又传来宫侍的通传。
阮鸢回头应下,打开结界,却是一个面生的守卫捧着个小盒立在阶梯下,有些生硬地道:“回禀圣主,属下是……今日在孤云城落霞门当值的。来……来给圣主送信。”
阮鸢疑惑:“既是在城门处当值的,为何又眼巴巴地跑来花别塔一趟?直接请人代为禀报即可。”
守卫低着头,有些紧张地捏了捏盒子,回答道:“圣主看了盒子里的东西便知。”
“你们现在是越发不懂规矩了。”阮鸢有些愤然,“万一这盒子里装了什么邪器,直接送来冲撞了圣主可怎么好?”
守卫闻言立刻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属下送来前检查过,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只是……”
阮鸢蹙起眉:“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