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踢头,会真出事的!”声音很急,像是孙立明在说话。
李浩宇无法确定是不是他,耳边嗡嗡作响。“啪”,头上又挨了一脚,这下李浩宇再也没法保持伏地姿势,本能地挺直腰背,暴露出胸腹的脆弱部分,浑身抽搐起来。
身边一下子响起很多个声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没人再动手打他了。很快,声音也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浩宇恢复了神志,挣扎着把麻袋从头上薅出来。他在原地躺了一会,这才想起骨灰的事情。殡仪馆提供的廉价骨灰盒已经散架,骨灰散落一地。除了个别成块未熔的骨殖,大部分细粒都与巷口的灰尘融为一体。
他踉踉跄跄地回家拿了扫帚和簸箕,花了好半天才把地上的骨灰都扫进去。回家开灯一看,不知道有多少石子和灰尘都混了进去,看样子很难再分拣干净了。
李浩宇怔怔地盯着骨灰,发呆许久,突然意识到把父亲的骨灰就这么留在清洁用具里有悖人伦。他疯狂地翻箱倒柜,想找一个适合装骨灰的正经容器。家里的柜子不知道何时被整理得摆放有序,但东西都不在原位了,肯定是王雅君前段时间住这的时候打扫的。
他翻找半天,突然想起“康佳品”曾给自己发过“年度优秀员工”证书和公司产品做奖励,当时配的包装盒十分高档。自己一直把东西放在床底下的箱子里。
包装盒倒还在原处。李浩宇匆匆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的东西变多了。除了“康佳品”的证书,自己的职高毕业证书、学历证书,还有他面试“康佳品”时写的一份真实简历全在里面。没记错的话,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塞在衣柜下面的。
他略一思索,当即明白过来。难怪原先王雅君一直支持他创业,前段时间却突然改了态度劝他去父亲的公司上班。原来是发现了这些文件,搞清楚了他的真实学历和工作是怎么一回事。
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也没说。
把骨灰倒入盒子收好后。李浩宇又打了一遍王雅君的电话,不出意料,无人接听。
李浩宇出门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书报亭。他想买一张新的手机卡,老板盯着李浩宇血迹未干的脸,神色惊恐,但还是默念着“赚钱要紧”,把卡卖给了他。
对于没见过的号码,王雅君接听了,但一听到李浩宇的声音就沉默下来。
李浩宇告诉王雅君: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过去自己说了太多谎话,唯独这一次是真心的。他想道歉,想悔改,想与王雅君见上一面,只要一次就好。
电话的另一头悄无声息,王雅君久久地保持沉默。时间如同被潮汐吞没的海滩砂砾。李浩宇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屏气凝息,等待着她的回答。
第49章 血缘
杨森
2023年8月17日 16:00
炎炎夏日,秦寨村的秦庆春老人正忙着平整自家的院子。他一趟趟地推着小车运土,没多久就干不动了。衣服和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他扔下小车,坐在门口老槐树下休息。
近些年,秦庆春已很少干农活了,身体比平日里估摸得还要虚弱。仔细一想,自己早年过六旬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迎面的土路上,有一个男人顶着烈日远远地走了过来。走得比寻常人慢,靠近了才能看出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是一个跛子。
走到跟前,男人一边擦汗,一边问能不能在树荫下休息会儿。秦庆春倒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还给他挪了点阴凉地。
男人也不客气,就地蹲坐下来,还自来熟地聊起了天。
“老爷子身体不错啊,这个年纪还干得动重体力活。”
“乡下人,习惯了。”
男人望了一眼院门口堆放的黄沙和红砖,“这是准备盖房子?”
“房子老旧啦,要拾掇拾掇。”
“哦,看着是有年头了。”男子把目光转向院子里,“不过看得出当年很下成本,是栋好房子啊。”
“可不是!这房子是80年代末建的,村里头第一栋砖头房子。我自个监工造的,一砖一瓦都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
少有地谈起旧事,秦庆春仍难以掩饰得意之情。至今他还记得乔迁那天的事情。新房的门窗上张贴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对联、楹联、横批和挂钱。鞭炮齐鸣,放了一挂又一挂。中午十一点多,亲朋好友带着啤酒、白酒、盖着喜字的大馒头和面鱼等礼物赶来吃席。
酒足饭饱后,大家纷纷夸赞,“看看这屋多好,铮明瓦亮的,俺们哪住上这样的屋呀,唉,一辈子住在老鼠洞里。”
新房子也确实担得起一片赞誉。里里外外都是青砖砌墙,没用半点土坯。门窗都安上玻璃,非常亮堂。大门、影壁也修得大气,全是瓷砖贴面,宽敞的能开进汽车、拖拉机。细节上更是精雕细琢,精益求精。比如在老屋外墙腰带以下,用两种不同颜色的石子粉刷成各种立体图案,在当时很时髦,也很美观。
可随着年代的推移,乡里的砖房越造越多,甚至有人造起了两层小洋楼。秦庆春家的房子早没那么鹤立鸡群了。不止如此,还显出了一副衰败的模样。西边的界墙有了裂缝。屋里檩条横斜,盖瓦滑落了不少,只得在房顶上压上两三处塑料布防漏。可雨下大了,屋檐细缝还是滴滴答答的,夜里都睡不安稳。要不是手头没钱,秦庆春早想整修了。
“80年代修的?那可不得了,这么气派的院门,当时不多见吧。”
眼见男子说话内行,秦庆春更加高兴了。两人就修缮老房子的方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男子望了一眼运土的小车,“这年头装修房子,还要老伯你亲自动手?和包工头协商好工程人工费,交给他们就行。”
“自己的房子,总得上点心。再说了,有些前期准备的活,自己能干就干了,省不少钱呢。”
“说的也是,沙子、土、砖这些东西,都要事先准备好。”男子紧盯着小车不放,“不过我看车里的土,不像是啥好材料啊。”
秦庆春的心里一咯噔,开始警惕起来。
“这车土不是往里运,是往外运的。”他解释道,“这次整修,打算把猪圈也顺带拆了。猪圈的旧土都是有毒害的,得全部铲出来扔了,换上新土。”
“以后不养猪了?”
“早就不养了,猪圈都废弃多少年了。”
“连院子里的猪圈都要改造,加起来得花不少钱吧?”
秦庆春没再回答。他听出男子说话的口音不太对劲,乍一听像本地的,可发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起初以为是邻近乡镇的口音,仔细想想又不像。
男子个子不高,留着平头。多少有几根白发,肌肉线条却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分明,让人有些估摸不出他的岁数。脖子有一道长疤痕,在这个和平年代相当少见。是喜欢打架的混混?男子的气质不像,更是受伤退役回归社会的老兵。
秦庆春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近些年来,村里的年轻人有的外出务工,有的攒钱落户在了城镇里。孩子也被带着去镇上或是县里上学,只零星剩下些老人。只有过年过节才有一些人回来热闹几天。其他时候,只有牌桌上才能见到人。一个脸生的男人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村里,难免让人起疑。
男子又聊了两句房子的事,秦庆春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哪里人,我怎么没在村里见过?”
“我不是这里的,过来找人的。”
“找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