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和同事也慌了神,连忙让张家姐妹躲进警车,警察们在车外控制局面,可围上来的村民完全不理睬他们,一心只想抢人。村民有的用手拍击车门,有的动手去撬车门,有的甚至上手想把车推翻在田里,警车就像波涛中的一叶孤舟,在田边小路上摇摇欲坠。
当地民警只得打电话请求增援。一小时后又来了三辆车,十来个人。这是当地派出所的全部警力了。但和村民的人数比起来仍是不值一提。
好在随车来的还有乡里的干部,他好言好语把群众安抚下来。村民们不再动手,只是仍团团围住警车,不肯让出道来。
“现在怎么办?”
“等。”乡干部说。
“等?”
“来之前我让乡里紧急联系秦宏图秦总。他在村里最有威望,说话管用。”
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等待期间,当地民警不断劝说村民们,进行普法教育,告知他们买卖妇女是犯法的。但是村民们坚持认为女人是秦庆春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就是他家的财产,谁都不能带走。
天亮前,乡里终于打通了鸿途集团的电话。几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驶入村里。开车的是秦宏图的手下,他找村里领头的几人聊了聊。很快,村民们不再闹腾,如鸟兽散了。
只剩秦庆春及其亲朋好友不肯就这么吃亏,但他们人少,不敢当真和警察动手。梁平他们也不想多纠缠。趁有了出路,警车迅速开出村子。
事后,张薇向警方讲述了她被拐卖的经历。警方根据她提供的有效信息,陆续解救了多名被拐卖的妇女,将整个拐卖团伙连根拔起。至于秦寨村的买家们,只是接受了评判教育。
出于好奇心和职业敏感,梁平私下打听了这个解决事端的秦宏图究竟是何许人也。这是当地摆在台面上的消息,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秦宏图是秦寨村乃至乡里家喻户晓的人物,村里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他审时度势,觉得大环境有变。于是不听父母的劝说,放着分配的好工作不要,坚持去大城市下海经商。可他一没本金,二没经验,又听信了同乡的哄骗,好几次亏得几乎露宿街头。
事后他吸取教训,开始独自投身外贸行业。先是给别人打工,攒下货款和人脉后才再度创业,这次终于在业内立住了脚跟。可能是天道酬勤吧,运气也站在他这边。一次偶然的机遇,他认识了后来的妻子冯静。两人一见钟情。
冯静在证券公司工作,年纪轻轻就升任了主管。她的家境优越,父亲是全国著名的行业专家,母亲是公务员,两人都反对她与秦宏图交往。可冯静执意不听,很快与秦宏图步入婚姻殿堂。事实证明她没看错人。在娘家人的助力下,秦宏图的生意规模连年扩张,攻城掠地,很快成为行业翘楚。功成名就的他不忘家乡,曾多次接济乡亲。就在去年,他还带头捐款,重新翻修了宗室祠堂,在村里获得了一呼百应的威望。
得知了额外的信息,对案件的侦破工作也没有什么帮助。审讯结束后,拐卖团伙被移交法院定罪。老梁也把心思投入了新工作,只是偶尔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著名企业家秦宏图出镜时,有了那么一丝感慨而已。
“叮”的一声响,提示着电梯的到达。杨森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师父亲身经历的故事让他对五楼住户的认识有了一些改变。
“这位秦总人不错啊。”杨森感叹道,“拐卖成风的村里居然出了这么一位优秀企业家。”
“你是这么想的?”
电梯的门开了,光线照在老梁脸上。杨森发现师父的表情有些奇怪。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说不定是我想多了。”老梁收敛表情,先一步踏进电梯,“还是继续思考目前的失踪案吧。撇开人品道德不谈,这位白手起家的秦总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肯定是位厉害人物。为什么要对你说出那种随便就可以戳破的谎言呢?”
师父的反问让杨森陷入了思索。这么说来,秦宏图的表现确实很奇怪。是因为慌张而口不择言了?可看他的举止又那么的从容不迫。杨森一边思索一边步入电梯,按亮了一楼的按钮。
眼看着电梯的门关好,老梁这才再度开口,“看那位秦总的表情,怕是一开始根本没拿我们当回事,想随便说点什么打发走吧。”
说不定真是这样。杨森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却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转眼间电梯已经到达了一楼。老梁想往外走,杨森扳住了他的肩。
“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老梁皱着鼻头嗅了嗅,顿时变了神色,“是腐臭的味道。”
两人在电梯里东嗅西嗅。电梯门又关上了,但若隐若现的臭味始终没有断绝。
“近期有人用这个电梯搬运过什么吗?”杨森问。
老梁没回答,他怔怔盯着电梯门右侧的墙板,“你个子高,视力也好,过来看看这里是什么。”
杨森靠近,扶住墙板踮起脚,只见墙板上沿有一道深褐色的痕迹,很短,只有一厘米左右,不仔细看很容易和灰尘混淆。
“好像是干掉的血迹,难道是从缝隙里流淌下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头顶,同时感觉后背一凉。
一小时后,电梯维修人员终于赶到现场。他本以为只是要解救电梯里的被困人员,听说事情全貌后,吓得两腿发软,想打退堂鼓,杨森好不容易才劝住了。
切换到手动控制模式后,维修人员打开了二楼的电梯门,操作电梯上升。腐臭的味道顿时浓重起来,他顿时蹲坐在地上干呕了几声,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待在二楼,头也不回地跑了。
随着电梯的上升,电梯顶上的东西也露了出来。那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柱形的,长度在一米左右,横倒在顶板上。袋口由麻绳紧紧扎牢,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大件物体。
戴月伶见状,顿时瘫倒在地,捂着脸放声大哭。脸色铁青的老梁赶紧劝说,想搀扶她离开现场,但她横竖不肯站起来。
老梁用眼神示意杨森帮忙,但后者压根没看到,他的注意力被一件东西吸引住了。
电梯仍在上升,杨森抓紧时间跳了上去。顶板稳稳地承受了重量,晃也没晃一下。板面上有不少道干涸的血迹,飞舞着两三只苍蝇,不知道是从哪飞进来的。他戴上借来的手套,从塑料袋的袋口附近捏起一根毛发。
那是一根黄褐色的毛发,不长。
第11章 李思汝
2023年4月25日 17:25
铃声响起,宣告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的到来。拖堂严重的数学老师一分钟前才刚刚宣布下课,李思汝连收拾课本的时间都没有,匆匆上了个厕所就回到座位上。
这堂课是班会,班主任的脸色不善,像是敷了一层薄冰。
“上周的月考,班里的成绩又有波动,年级里的排名简直不能看。有人甚至成绩滑坡严重。”
班主任是个头发斑白的高个男人,外号“藏獒”,其实年纪刚刚四十出头。他在学校里以尖酸刻薄而出名。对于成绩差的学生,他的侮辱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对女生也不留情面,虽说骂人不带脏字,却总能把脸皮薄的学生骂到哭出声。这节班会上,他照例点出成绩下滑的学生,指名道姓地暴骂一通。重点对一个排名下降了十多名的女生进行了辱骂,“你父母一天赚几个钱啊,敢在课上要死不活地睡觉。看到隔壁工地没有,以后就去那搬砖头。”
李思汝的头垂得很低,唯恐被“藏獒”盯上。她的月考成绩虽然未跌出班级的前十名,却也是一年来的最差成绩了。家里变故对学习心态的影响比想象得严重不少。
虽然还不到5月,但南方的天气已经燥热起来,令人感觉时间流动得异常缓慢。分析完成绩下降的原因,又到了表扬排名进步学生的时段。下课铃再度响起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李思汝松开拳头,看见了四道指甲印记,手心红了,甚至有些发紫。
“起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