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君去洗澡的时候,李浩宇盯着床单上的殷红色,点了一支烟,心知麻烦大了。
事实也如他所料。王雅君是个意外保守的女孩。她独自在酒吧喝到烂醉的原因是前一天刚和男朋友分手,之后再去酒吧也只是为了见李浩宇而已。隔天起,王雅君开始以他的正牌女友自居,认真经营起这段感情。一有空就想和他黏在一起。一天不见就啰啰嗦嗦问个没完,去哪里了、干什么了、见谁了。甚至还要检查手机。
李浩宇当然经不起这样的考验,他手机里暧昧的异性联系人多到要标注日期编号才能分清谁是谁。他也没打算认真地遮掩。经过几次吵架风波,王雅君终于痛苦地认清了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但单纯的她仍没有放弃,她认为李浩宇的表现是因为糟糕的家庭成长环境导致的(李浩宇常用这一套说辞博取异性的同情分,虽说是事实没错),以至于在感情上严重缺乏安全感。需要用爱帮助他扭转心态。
然而这几乎不可能。李浩宇很清楚自己是一个烂人,从没有改过的意思。从记事起他就是这么活着的。就像用了多年的手机号码,早就搞不清到底绑定了多少账号,一旦更换得舍弃太多东西。
之所以三个月还没提分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李浩宇犯过太多错误,而王雅君都原谅了他,想发作也没个由头。
不过,眼下正是个好时机。横竖他要逃往远方,隐踪匿迹,刚好一了百了。这对王雅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是个好女人,没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费大好人生。
到了长途汽车东站的大门口,李浩宇找了一辆私下拉客的黑大巴车。刚一发车,他就改变了主意,拍打着车门对司机喊道:“下车,我要下车。”
深夜,李浩宇在一家24小时快餐店见到了王雅君。
两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餐厅没有其他顾客,柜台前只有一个服务生不断地打着哈欠。
“为什么背着包?”王雅君问。
“出差,去外地考察项目。”
李浩宇下意识地撒谎了,随后才想起大可说实话了事。本来就是来提分手的。一声不响地离开,对涉世未深的王雅君未免伤害太大了。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打算捏造一段出轨的小故事,把分手的责任归结于自己是渣男这条理由上。这么做短期伤害虽大,但不至于造成长期的心理创伤。等时间久了,心上的刀口结疤了,对方只会记得曾错爱过一个渣男而已,不会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这么急,夜里就出发?”
脑子里想着编好的话,到了嘴边却顺溜地变成了继续圆谎,“外地有个项目要接洽,大客户,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王雅君没有多问,也没有怀疑,只关心他要去多久。毕竟她又没核实过李浩宇的真实职业,只记得初次见面时听闻的那一套谎话他是一家健康科技公司的合伙人,处在创业期,未来不可估量。
“成了就是几百万的项目,得好好调研清楚细节才行。估计得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这样啊。”王雅君的表情顿时黯淡无光。
李浩宇的心脏被揪住了。
一想到要提分手,王雅君平时点点滴滴的好处就浮现了上来。虽说算不上是令人屏息的美女,但也相当可爱。休息日给做好吃的,过生日给买礼物,满足各种奇葩的借钱理由。却从没要求过什么回报。
他不得不在桌面下暗暗握紧拳头。醒醒吧,自己又不是真的白马王子。没钱,没事业,还深陷犯罪的泥潭,随时有被捕的可能性。除了痛苦的回忆,他给不了这个女孩任何东西。
“今天过来我有话要说,挺重要一事。”他一咬牙,还是说出了口。
“其实我也有话要说。”王雅君定定地看着他的脸,李浩宇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股不寻常的情绪,改变了主意。
“还是你先说吧。”
“我怀孕了。”王雅君以沉静的语声开口道。
面对完全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通告,李浩宇找不出任何可以回应的词汇。
“你被吓到了?”王雅君问。
“当然没有,只是太突然了……”李浩宇努力地动员脑细胞进行回想,上一次与王雅君一起过夜应该是在半个月前,“明明一直做好了安全措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雅君把双手放在桌面上,低下头,俯视眼前的咖啡杯,仿佛杯里即将有代表着神谕的气泡浮现出来,她正随时准备解读含义。
“先是用试纸查了,觉得是不是搞错了。又去医院挂了号,结果还是一样的。我问医生为什么,他说偶尔也有这种情况,安全措施的概率不是100%的。”
“什么混账理由!那家伙是哪个医院的,说话这么不负责任?”李浩宇怒上心头,与王雅君在一起时,他比以往更加注意安全问题,“难道不是优先考虑别的原因吗?”
王雅君的眼波瞬时冻住了,“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李浩宇一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往下再也找不出词儿来。纵使坐在这里思考上一个星期,怕也找不出词儿来。
“对了,你刚才说有重要的事,是指什么?”王雅君打破沉默。
“没什么,我搞错了。”李浩宇笑了,努力不透出苦涩的笑。
第9章 杨森
2006年6月11日 19:40
在门卫室里看完监控视频,杨森意识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儿童走失案。他担心一个人处理不过来,立刻打电话向局里寻求增援。
半个多小时后,他的师父梁平带着所里的同事,女警徐红蕾赶赴现场。此时杨森又出入检查了一遍三号楼,刚好与他们在楼下会合。
在电话里,梁平已经掌握了大致的案情,他抬头望了一眼楼栋,“你都找过一遍了?”
杨森点点头。
“楼道里有没有堆积的杂物,可以藏人的?”
“没有,很干净。”
梁平回忆起早年间在居民楼围堵涉毒人员的经验。有一个嫌疑人吸毒多年,瘦弱得只剩皮包骨头,竟能把自身塞入电路鳞次栉比,比一般家庭冰箱冷藏室还拥挤的弱电箱里。
“通风管道和电箱呢?”
“通风管道有铁盖子封着,上锁的,没有撬动的痕迹。两个电箱都用手电筒照着检查过内部了。”杨森回答。
“天台呢,锁了没,从顶楼能不能上去?”
“这栋楼就没有天台。楼顶的一部分是五楼住户的阳光房,其余部分是铺瓦片的隔热层。”
“不好办呐。”梁平收回眺望楼栋的视野,指示身边的女警,“小徐,你跟保安师傅再去查查监控,不光是三号楼的,小区里里外外的所有监控录像都仔细看一遍,留神可疑人员。”
徐红蕾随同李建军一离开,梁平压低声音,“报案人的家里去过了没,有没有报假警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