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尔临别时的话如同魔咒,缠绕在她心头。
瑙西卡开始细想,自己对琉尔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是纯粹的厌恶与抵触,还是说在这段囚禁的日子里,已经悄然滋生出了畸形的情愫?
她是恨的,每当夜里入睡,那些失去自由的痛苦和强制豢养的屈辱就会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不仅是肉身,连同灵魂都被困在了樊笼之中。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并非断情绝爱,琉尔给她烙下的印记在与日俱增地加深,哪怕再度时间溯洄多少遍也无法抹净,如果再在他身边待下去,恐怕会模糊掉她对于这段关系的真正看法。
拨云见月,冷白的光洒照在戒指上,很晃眼,晃眼到足以拉回瑙西卡的思绪。
她低头看向玻璃罩里盘旋的萤火虫,它们似乎也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出路。
有一只笨笨的萤火虫跟随她的手指动作飞舞,隔着一层玻璃,她戳抵上去,而它也悬停在那里,瑙西卡忽然能共鸣到那微弱却真实的振颤。
“苏西,你看。”她轻声呼唤着。
换好睡衣的苏西应声而来,半蹲在桌前,两人一同静静地观赏这难得的景象。莹亮的光影在她们的脸上跳跃,为两张年轻的面孔涂绘绮丽与梦幻。
瑙西卡突然开口,语带迷茫:“你说人为什么不能一直坚定自己的选择、总会因为心绪的变化而感到困扰呢?”
苏西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有情之人吧,小姐。无论是好还是坏,都会在人的心中留下纠结的痕迹,有些问题太复杂,没法儿下定决心说自己就是对的。”
她忽然止住,攥住瑙西卡的手,也许是因为她的小姐罕见的流露出的脆弱。
而瑙西卡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缠绕在她心头的疑惑何其难解,身在问题之中,便无法完全置身事外去理性思考。
“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得怎么样了。”
“小姐,外面的世界或许也在等着我们,虽然此刻离不开这里,但我们可以想象,可以期待呀。反正…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苏西都会陪伴在小姐左右的!”
望进苏西清澈的眼眸中,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力量,将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瑙西卡转身将窗子开到最大。
衣袍霎时被夜风盈满,几缕长发微微凌乱,身姿却高雅矜贵,令人见之忘俗。
“你说的对,希望就在前方。”
说罢,她便打开了玻璃罩子,让那群萤火虫重新飞向了茫茫夜空中。
“樊笼,是挡不住天性自由的生物的。”
月光描摹出瑙西卡肃然的神情,海风中的咸湿冲刷着她的头脑,她似乎下定决心,忍着腿心的肿胀,以跪趴的姿态伏倒在床边地板。
她边伸手去够床底的法杖,边小声嘱咐苏西,“帮我盯着门外,有人来了提醒我。”
不知道自己此刻正被囚禁在哪艘船上,更不知道这艘船将驶向何方。面对陌生的周围,她唯一可以赌的,就是能够脱身的机械鸟。
要下就下狠手,她知道魔法的成功不仅靠施法者的娴熟技艺,还仰赖施法者的“付出”与诚心。
紧紧握住法杖,她默念咒语,法力开始缓缓在体内涌动起来,随着手腕的配合转动,强烈的灼烧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疼得她沁出眼泪。
但瑙西卡咬住牙关没有放弃,很快,原本昏暗的角落里逐渐亮起了一抹幽蓝,不同于下午的白光,这形似于火焰的幽蓝在她的周身环绕、交织,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复杂的魔法阵。
随着法力的注入,悬浮在半空的阵法被猛地撕裂般,一只体型更硕大的机械鸟从中钻出,它目光传神,飞行速度极快,翅膀上的齿轮与传动装置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瑙西卡举起胳膊,摊开手掌,机械鸟便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心,在那一刻,一道清晰的通感如电流窜进神经,标志着她与机械鸟的共鸣达成。
瑙西卡低头,用双手拢合住机械鸟,将它凑到下巴前呢喃许久:“……将以上的消息都传递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我还在这里,我还活着。”
“去吧,我的伙伴。”
蓦地,机械鸟展开翅膀,发出节奏紧快的扑棱声,然后穿过窗户,高飞离去。
当它终于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时,瑙西卡撑不住了,一阵虚脱,她无力地靠在床边,汗水湿透睡袍。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只需静静地等待,等待机械鸟带回好消息的那一刻了。
第062章 | 0062 062 他突然回来了
“今天过得如何?有没有思念我。”
“抓到一个巫师,看着不太老实,但占卜能力还成,他说我们姻缘很合,还有…今日宜穿紫戴红,你可千万不要把戒指摘下来,莫要让好运滑落了。”
“用晚饭了吗?我叮嘱他们要给你做得清淡点,小牛肉炖烂,不要鳎目鱼也不要浓汤。”
“下了一天的雨,不知明天会不会停。”
“昨天那巫师果然是个滑头,奥丁找他算天气,结果被他从随身的破包裹里挑出的瓷实东西砸了过来,好像是犀牛的骨头吧,好在我和奥丁反应迅捷,一下就躲开了,我说‘就你这点本事,白给我打下手都不要’,哈,把他嘴都气歪了。”
雨后初霁,瑙西卡站在栏杆边上一封一封地拆信,分别不过两天,琉尔陆陆续续地寄来了许多信件,每次写得内容都很简短,字体潇洒且…不敢恭维,他似乎识字不多,常以简笔的绘画替代。
浏览完最后一个字,瑙西卡原封折好信件,却没着急把它放回信封,在她犹豫的空当,身后的仆从立即走上前来,双手奉上羽毛笔和信笺。
那发亮的眼神,谄媚的笑容意思很明白,督促她赶紧回信,识趣点,别不知好歹。
想也知道这恩威并施是谁的法子,他既想让她感受到自由,又不肯放弃对她的掌控。
既给予她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的权利,又安排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让她在有急事写信给他,却暗地里让人提醒她主动倾吐思念。
瑙西卡抬颌朝左看去,“给我的小女仆再加两块杏仁甜饼吧。”
为她撑着遮阳伞的仆从眼生,怔愣着,视线忽远忽近地跳跃,似乎在向她右边的仆从发送信号。
半晌,他才恭谦应道:“是,请您稍等。”
另一人接替了他撑伞的职位,瑙西卡开始执笔,蘸墨润笔的同时,她听见渺远的舱门那里传来一句嘀咕,“墨菲大娘正午睡呢,说不让外人打扰,我不敢叫她起来做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