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瑙西卡不一样,她是他生命存在的意义,他爱她,爱到宁愿放弃一切,只为能多留在她身边一刻。
所以他害怕,害怕瑙西卡得知真相后,会用那种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眼神看待他,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与他再度形同陌路。
此刻僵滞的气氛,就像一把钝刀子,来回折磨地剜着两人的心头肉,刀刀不见血,可这过程却无比的痛苦。
讲述完前因后果之后,瑙西卡的声音都染上几分颤抖,但还是试图劝导:“女巫说这种灵魂相裂的情况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损害,我们再举行一场仪式吧,停止献祭,这样或许还有救……”
琉尔却冷硬地打断了她的话,遏抑着情绪波动,仿佛要将所有的尖刺都向内收拢、不肯示人,“我的身体状况怎样我自己清楚,不碍事,照样能活得好好的,也不需要小姐操心。”
瑙西卡不放弃,她膝行两步,挪到琉尔身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你不要说傻话,强用巫术的后果不是开玩笑的。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消耗自己的寿命,你曾经为我做了那么多,现在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吧。”
男人的目光短暂落在她的双手之上,转瞬别过头去,他扬唇冷哼,夹带着几分嘲讽。
“谁要你的补偿?那些选择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与你无关。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你的命…你自己好好养着就是。”
“怎么与我无关?我不是你的爱人吗?不是你的伴侣吗?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而让生命走向尽头呢。”
可琉尔的心像被厚重的茧房包裹着,层层缠绕,死死揪紧,让人难以轻易窥至最底。
“小姐,你不懂,有些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说过了,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这些痛苦对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够心满意足了。”
振振有词的固执、振振有词的颓狂。
这些都不禁将瑙西卡推入愠怒的困境之中,她眼眶泛红,泪水积蓄而出,“我不懂?我是不懂你为何会如此执拗,但若要我无视已经存在的问题,我做不到。”
她放低音量,充满渴望被理解的祈求情绪,“琉尔,如果不做更改,你只能活到三十岁,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语尽,琉尔的心霎时已是鲜血淋漓、模糊一片,但他仍不为所动,保持着一副镇静而绝情的面孔,“你不用为我守寡。”
他完全把侧重点放错了地方。
瑙西卡气急,此刻的琉尔简直说不通道理。
彼此都不甘示弱地对峙着,晃动的瞳孔里有争吵的火花一触即发,她松开了紧抓男人的手,那唇角仅有的柔和弧度完全消泯。
“对,我不会为你守寡!既然你这么慷慨,那好啊,等你死了,任什么男子是我找不到的?就算是要吉普赛人,我也能找到一个比你相貌更好、胆识更大的!”
随着瑙西卡的话音落下,房间内的气温瞬间降至冰点,压抑的情绪让人喘不过气来。
琉尔的眉宇间阴云笼罩,神情难以名状,他紧咬着后槽牙,黑目中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像是在两个选择间反复地挣扎。
“……”
瑙西卡抱膝坐在床上,将苍白的脸颊埋入双膝之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落下。
“你以为你的死去能换来什么?是我因生命得以延续的感激和洋洋得意吗?不,我不会的,我只想要一个健康而完整的你,一个好好活着的你。”
琉尔难以将目光从那道纤瘦而脆弱的身影上移开,他开始为自己的偏执感到厌恶,垂落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拼尽全力地抑制着躁动不安的神经,可耳畔还是嗡鸣作响,于是自嘲地开口:“小姐何必要对一介贱奴的事费心思。”
“你不是贱奴,不要这么叫自己。”
“你是琉尔,是我的琉尔。”
瑙西卡起身抱住他,扑入他的怀抱里。她能感觉到琉尔的身体像是被触动了一般,逐渐的,他不再僵硬,而是缓缓地、有力地回抱住了她。
“我不是想苛责你,亲爱的,”在他怀里,瑙西卡仰起头,眼神中盛满了真挚之情,“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共同承担,既然我选择了你,我就不会抛弃你。”
琉尔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低下头,目光与瑙西卡交汇,好似在这一刻,所有的隔阂与龃龉都随着她给予的称谓而烟消云散了。
他颤抖着嘴唇,再次确认道:“你叫我什么?”
“亲爱的,亲爱的,”瑙西卡捧住他瘦削的脸颊,不厌其烦地回应,“我最最最亲爱的琉尔,请你放下恐惧的心、跟随我吧。”
第131章 | 0131 128 堂堂贵女,竟然为乡下的男人落泪
“你竟然还会这个。”
隔日早晨,瑙西卡坐在梳妆凳上,闭眼享受着琉尔为她扑珍珠粉。
男人的手法异常细腻,那小小的粉扑在他的指下灵活无比,鹅绒粉扑萦着香气,一层一层地叠加着,从额角到下颌,每处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直到将整张脸打扮得完美无瑕。
其实只要略施粉黛,就已经很美。
但琉尔还是延长了为她化妆的时间,两指掐着她的下巴,眼神专注,其实意图无他,只是想再多一分多一秒地沉浸在两人相处的时光里。
琉尔拿起口脂,却被瑙西卡轻轻按住手腕。
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白皙的容颜,瑙西卡左右扭了扭脸,心里被事儿霸占着,语气都有些不在焉。
“太有气血了也未必是好事。让我看起来苍白一些,日子过得不如意些,表哥的防备心才会降低。”
毕竟待会儿,她可是要去抹泪演戏的。
琉尔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将口脂放回原处,转而说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安排人护送你回伯爵府。”
瑙西卡侧头望向琉尔,有些意外,斟酌再三后还是询问,比起期待,还是好奇更多:“你不和我一起吗?”
“帮会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话毕,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吻烙在瑙西卡的嘴角,“只能暂时辜负家妻热情似火的邀请了。”
然而,即便琉尔没有明说,瑙西卡也清楚,只是现在不跟着而已,依他爱犯疑心病、控制欲又极强的性格,之后是一定一定会赶来的。
雪停,初阳,难得的好天气。
明媚得让她想尽伤心事去憋泪都有些困难,女孩坐在行进的马车里头,倒腾着掐自己的胳膊肉,酝酿起眼眶鼻腔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