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平静。”王律师继续说,“她说,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她说,她知道你会替她报仇。但她也让我转告你,你的复仇,不是赎罪,只是她计划里的一部分。是你,必须为她完成的,最后的表演。”

“最后,”王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被鲜血浸透、风干后变得像一块僵硬铁片的纸条,“这是她委托我,在你做完这一切之后,交给您的东西。”

那张纸条上,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几行字。

“陆新宇,我疼…… 但我最高兴的是……终于不用再配合你演戏了。 我一直以为你穷……所以想让你没有负担地活下去…… 现在才知道……你那么有钱……”

字迹到这里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只有几个绝望的血指印,和一句仿佛能泣出血来的话。

“……你的钱……本可以……救我和妈妈的命……”

就是这封信,这封由我亲手定时、由我亲手递上的最终判决书,彻底摧毁了陆新宇用复仇筑起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看着这封用生命写就的最终诘问,才终于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他自以为是的复仇和赎罪,从头到尾,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我不要他的复仇,我不要他的忏悔。

我要的,是让他亲手为我报了仇,然后,再亲手,将他打入那万劫不复的、名为悔恨的无间地狱。

他像一头被彻底掏空了内脏的野兽,在空旷死寂的宴会厅里,抱着那张薄薄的却足以压垮他灵魂的纸,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绝望哭嚎。

警察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我的故事,终结于那场抢救。

他们说,我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没能再睁开眼睛,看一看天亮后的世界。

陆新宇的案子,因牵扯到林家和背后庞大的利益网络,轰动一时。

庭审上,他放弃了所有辩护,平静地承认了包括法外惩罚在内的全部罪行。

他唯一的请求,是恳求法庭判处他死刑,立即执行。

但最终,他因多项罪σσψ名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终身不得假释。

入狱前,他将自己的全部个人资产,连同从林家那里追讨回来的所有非法所得,全部注入了以我和我母亲名字命名的暖光慈善基金会。

基金会签署了不可撤销的法律文件,专项用于救助那些因贫困而无法得到有效治疗的癌症患者家庭。

10

十年后,陆新宇的生命,终于被那些自我惩罚式的劳作和永不愈合的精神酷刑彻底掏空。

并发多种疾病后,他在狱中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

临终前,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去我和母亲的墓前看一眼。

深秋的陵园,落叶满径,一片肃杀。

在两名狱警的押解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已是形容枯槁、瘦到脱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跪在了墓碑前。

十年风雨,墓碑依旧崭新,显然常有人精心打理。

他颤抖着几乎是虔诚地伸出手,抚摸着墓碑上我的名字。

他发现,在名字下方,刻着一行隽秀的小字。

那是律师根据我那封血信的最后遗愿刻上去的。

那行字,笔锋清隽,却字字泣血:

“我曾想让你活在地狱,但最后,我只想让你记住”

“你本可以,是第一个救我的人。”

看到这句话,陆新宇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最后一口气。

他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流下了十年来的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眼泪。

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却仿佛终于靠进了一个阔别已久的温暖怀抱。

脸上,竟缓缓绽放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然后,他慢慢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盘旋着,落在他早已冰冷的肩头,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用他的余生,为这场由他一手制造的悲剧。

用他的死亡,为这场迟到了整整十年的救赎,画上了最终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