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摇着扇子看向他,满意地看到他的手从少女腰间垂落,才微笑开口:“这位道友要去哪儿?我也可以为你开个阵。”

“……万剑山。”

0021 美人如玉

万剑山,归一峰。

只见晨曦中一道寒光,如星驰电掣般,飞向一株参天海棠花树。又听咔嚓一声,将那海棠花树向南的一枝大枝丫削将下来。树身突受这断柯的震动,海棠花纷纷散落如雨。定睛一看,庭前那人仍站在原处仿佛未曾动过。

一阵微风吹过,檐前铁马兀自叮咚作响,像是在给他鼓掌。立在一旁身量略矮的青年兴奋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弥,这次宗门考核你肯定能升真传弟子,到时候记得罩我!”

他拜入万剑山时直接被破格收为内门弟子,彼时还因为他的天灵根遭到四位长老的争抢,最终还是掌门云良出面,让他进了自己掌管的贮宝堂。贮宝堂负责藏经阁和法宝,是五个堂口中最轻松的。有万剑山本身的剑阵加持,又有巡查堂每日巡逻,贮宝堂的弟子不用担心偷窃,每日下课之后只需要做些清理盘点的工作。

“不一定。”

江弥侧脸迎上朝霞,衣襟飞扬在晨风里,长发高束,眉目清和明净,看得身旁人都愣怔一瞬才开口:“一定,一定!凌无劫那小子除了出身,哪里比得过你?掌门要是不瞎,就不可能选他。”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顾不凡,就这么记仇?”

来人同是穿着万剑山的黑色弟子服,但腰间却系了条饭糁白玉带,朴素的盘领窄袖短袍生生被显出些许富贵。行止间,腰间的黑金丝剑鞘上折射出耀目光华,一番风姿倒的确是个潇洒英气的世家子弟,眉眼间也带点公子哥儿的轻佻。

名叫顾不凡的青年剑眉倒竖,冷冷看着他,攥紧拳头。

“你娘在我家做下人,我让你喊我声少爷何错之有?”凌无劫笑嘻嘻地说,眼睛却瞥向江弥,“早起练剑,就为了嚼舌根吗?”

万剑山弟子每日卯时都要在各自峰顶练剑,练满一个时辰再去上课。凌无劫平日贯爱偷懒,没想到今日却来了,又恰巧听到这句话,估计少不了要找他们麻烦。

九州仙门世家对整个修仙界的资源垄断严重,各大派长老以上的职位几乎都出身名门,普通修士除非自己开宗立派,否则最多也就混到真传弟子。凌无劫出身永宁州凌家,是凌霄宗掌门、现任永宁州仙官凌朗之子。永宁州毗邻十万大山,凌霄宗坐拥大量灵石矿脉资源,还有买卖妖兽的生意,是以凌家富贵滔天,穷奢极侈。

凌无劫本性倒是不坏,但是爱与人争个高下,加上性格乖张,得罪不少人。当然,大多数人顾及着他是凌家世子不敢与他起冲突,只有顾不凡和江弥不给他面子。顾不凡是自尊心太强,江弥则是不在乎。

凌无劫其实对江弥很好奇。

此人名不见经传,入万剑山区区三个月,就成了内门弟子最拔尖的一位。听说出身万剑山一农户人家,父母早亡,无依无靠,空有天灵根却二十岁才筑基。但他浑身庞杂的灵气显然不是筑基境该有的,得了掌门指点上个月突破了金丹境,离具灵境也就一步之遥了。

“江弥,我是来给你传信的,山下有个叫燕儿的姑娘找你,”凌无劫脸上带了丝促狭,“说是特来感谢少侠救命之恩,搞不好要以身相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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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大课一向是与外门弟子同上的,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最是聒噪喧哗,今日先生迟到,整个讲堂里乱哄哄如闹市一般。江弥刚从山下回来,在顾不凡身旁落座,左手不远处还坐着凌无劫。

凌无劫爱出风头,又常常能知道些普通弟子接触不到的消息,这种时候自然就是全场焦点。

“凌师兄,仙盟小报上说咱们这次宗门考核会邀请妙音门来观摩,是真的吗?”

妙音门和万剑山恰恰相反,她们只收女弟子,个个白衣胜雪,清秀貌美,端庄有度,是九州所有男修士的梦中情人。

“不止,还有星机阁、凌霄宗,连”凌无劫拖长调,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压低了声音,“全性都请了。”

全性二字一出可不得了,讲堂一下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叽叽喳喳地讨论,直到有人问了一句“百里邀月会不会来”,霎时间鸦雀无声,众人皆等着凌无劫开口。

乾元大陆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剑尊飞升失败崩解;其二,全性攻下暮仙州百炼宫,掌门百里邀月同时掌控云陌州与暮仙州,俨然有与仙盟叫板的架势。

百里邀月横空出世这几年,已经是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有人喊她百里妖女,有人尊她为螭雨仙子,总之褒贬不一。唯二无可争议的,是她的容貌和剑法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同是剑修的万剑山弟子,也许嘴上会喊她百里妖女,心里却多少带丝倾慕之意。

“这我可说不准。不过星渊要来,百里邀月大概也会来吧。”

话音刚落四周陷入沸腾,唯有一人低垂着头。

江弥眼底的寂冷渐渐被朦朦的雾气掩盖,琥珀般的瞳色再也看不清晰,只有凄黯的酸楚苦涩,在雾气中如沸水翻滚,倾倾欲出。他拳头紧握,整个人绷得笔直,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塑像。

他们已经三月未见了。

0022 不曾找我

湖上初升的上弦月如半块残玦,嵌在泼墨般的夜空,清辉凝冷。银光粼粼的湖面上,一湖新荷亦借得了月意,荷叶的仿佛轻而脆的琉璃。

江弥盘膝坐在临湖一块平整干燥的顽石上,右手提着只剩半坛的酒,搭在膝上,头略微埋着,一身黑衣深藏在婆娑树影中辨不清楚。

“我还以为你被锁在藏经阁了,原来偷偷在这儿喝酒啊?”

顾不凡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但那人恍若未闻,举手仰脖,酒直直落入喉中,洒出几缕沿着下巴滚过喉结洇湿领口,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火辣辣的酒如刀般狠狠的割着他的咽喉,他竟像毫无感觉,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末了,青年侧头看向来人,面若晨星,眼中却是无垠荒凉。

“你回去吧。”

顾不凡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印象里的江弥从来都是疏离而平静的,现在却是落拓颓唐,如同丢了魂一样。

“心里有事儿?”顾不凡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发问,“你今早见了那个燕儿之后,回来就不对劲,该不会是喜欢上那姑娘了吧?”

“与她无关。”

正想继续追问,江弥却反问道:“如果......有人三个月不联系你,是不是说明......她不要你了?”

这个“要”字,听得顾不凡浑身一激灵:看来是情伤啊!而且这姑娘恐怕还是高门绣户,把江弥吃的死死的。

“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你真没她半点消息?”

“有。”江弥怔怔看着湖面,提着酒坛的五指收紧,泛着接近透明的青,“她和别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