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若是好得太快,魔族定会起疑,不能治。”
“可是……”魔剑所留下的剑气,会时刻冲击体内灵脉,极为痛楚难忍。但看殷云度表情并未有异,他忍痛能力向来极好,连碧玉膏都能面不改色,多半也不会在意剑气。
况且,殷云度素来我行我素,他决定好的事,洛瑶再劝无用。她叹了口气,放下药瓶,转而浸湿手帕替他擦拭脸上的灰尘。这回,殷云度倒是没再拒绝。
他闭着眼任由洛瑶服侍,一条长腿曲起,手指在膝头敲打着,虽然二人都未说话,洛瑶却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洛瑶看向他,殷云度面容依旧平静,但能从冰冷的声音中听出极致的杀意,“我若成功脱困,先杀祁夜泉,再屠魔族众,最后再放一把火,烧光整个神禁渊。”
正替他擦拭着血迹的洛瑶,不由轻轻抖了一下。
第012章 | 0012 鹿蜀之寒
玄龙生来尊崇,高高在上,从生下来到现在十八年顺风顺水,还从没这么狼狈过。
洛瑶沉默着一言不发,殷云度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劝慰:“放心,我会护好你。”
洛瑶迟疑,摇了摇头:“为龙君所做的一切,虽然出自我本心,但从事实上来说,却背叛了生我养我的族人,若不小心死在混乱之中,也算罪有应得。”她认真道,“龙君离开之日,只管一心一意冲破束缚就好,不必挂怀我。”
殷云度手指一顿,忽然定定看着她。
洛瑶正专心上药,小龙君不允许自己治疗他,洛瑶只得努力找一些聊胜于无的药草粉末,加快伤口止血的速度,然而殷云度的视线不仅没有移开,反而越来越深沉难测。
洛瑶受不住压力,硬着头皮问:“小龙君,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殷云度忽地笑了一声,虽是与往常无异的笑声,却差点让洛瑶寒毛竖起。
“从前人人都说仰慕我,我便也自认魅力无边,直到遇见你,我是真的好奇了,我魅力有这么大,让你这么个忠心耿耿的魅魔,不惜叛族也要帮我脱困?”
他特地咬重了“忠心耿耿”的发音,让洛瑶有些无措。
殷云度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目光温度骤降,回到了初遇时的冰冷。
“洛瑶。”他将她的名字在唇齿间咀嚼玩味,语气古井无波,“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洛瑶明白,他对自己始终有一分怀疑。
而眼下,正是最好的坦白时机。
她问:“不知龙君是否记得,两年前,你在酆都城内救下一位险些被施暴的女子?自那之后,我便一直想要报答您。”
“可我实力弱,地位也低,还是神禁渊的魔族,连见一面龙君都是天方夜谭,又何谈报恩?”洛瑶苦笑一声,“龙君不必怀疑我的用心,帮助您离开囚龙渊,是我此生唯一能偿还恩情的机会。”
殷云度修眉微蹙,但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洛瑶见他如此反应,就知道他根本不记得这事了,心下微微一叹。
处心积虑报恩,结果人家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吗?
殷云度神色平静,叫人看不出信任与否。他在心里忖度,不论洛瑶所说是否属实,自己要离开囚龙渊离不开她相助,所以真假其实并不重要。
最终,他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两年前,我的确在酆都城中,我相信你。”
洛瑶松了口气,又见他从衣摆上撕下一块白布,犬齿咬破指尖,笔走龙蛇,转眼写就一封书信。
他提起白布两角,将上面血迹吹干,顿了顿,折好交给洛瑶。
“去酆都城回煞客栈找一个叫孟燕舟的人,把这封信交给他。”
洛瑶接过,什么也没问,只认真点点头:“我会做好的。”
“你不好奇我写了什么?”
“小龙君若想说,即便不问也会告诉我的,若小龙君不想说,我又怎好开口探究?”
殷云度扬起修俊的眉梢,“伶牙俐齿。”
倏然,他止住声音,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你有没有觉得,这洞里越来越冷了?”
洛瑶先是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不顾殷云度的不满,上前极快地解开了他的衣襟。只见纵横贯裂的剑伤处,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伤口边缘的皮肤发紫,很像是倒在冰天雪地里才会有的冻伤。
洛瑶轻吸一口凉气,艰难开口:“我曾听闻君上的剑是由鹿蜀脊骨制成,凡是被它剑气所伤之人,都会陷入酷寒的幻觉中,最终浑身血液冻结而死!”
她有些难耐地站了起来,从遍地残垣中收集可用的干草枯树,一刻不敢停地堆在殷云度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手脚麻利地点燃。
带着暖意的火焰燃起,照亮晦暗的囚龙渊一角,驱散了夜的寒凉。
“白费功夫。”殷云度正盘腿坐着,闭眼运转紫府,他看也没看洛瑶,启唇便是冷冷的讽刺。
“鹿蜀是龙族最喜爱的食物,直到遭到我族人的大肆捕杀才灭绝,千年之前它还是我族的盘中餐。你认为区区脊骨剑,能威胁到我吗?”
洛瑶愣了一下,低头又往火堆中添了一根木头,趁着殷云度闭目调息的功夫,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果然,玄龙灵力不过在灵脉游走一圈,他身上薄薄的寒意便散去了许多,不仅不冷,似乎还有些热了。
饱满光洁的额头渐渐凝了汗珠,他眉心拧起来,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忽然暴躁地睁开眼。
“小龙君,如何了?”
“不行……”他脸色难看地回答,“鹿蜀寒意不足为惧,但我若是动用灵力将其驱散,就会加快情潮发作。”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将它置之不理,若是情潮发作,我……”洛瑶轻咬下唇,眨了眨潋滟秋眸,“我愿意为小龙君纾解。”
殷云度瞥她一眼,眸光有点古怪,硬要说的话,是一种似笑非笑,看得洛瑶心底毛毛的。
她嗫喏着,还没来得及开口,殷云度已经又收回视线:“你不会以为每次情潮都能那么容易解决吧?“
“……不是吗?”
殷云度嗤笑一声,脸上挂着那种洛瑶熟悉的、嘲笑她愚笨天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