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凌煜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随着灯光的亮起，那张惊愕又年轻的脸跃入他的视线，对方身后几台刺眼的屏幕开始变得柔和，但是眼前这位男大学生，他越看越觉得，是在哪儿见过。

不适合的保安服，像是刚成年的黄毛小子偷穿了社会人士的西装，裤子短了一截，可以看出生长发育很不错，袖口被卷上去了两层，看上去很懒散。这位男人套在这套保安服中，在各个地方都显露出违和感。这些都没什么，只是衣服不合身，毕竟刚上岗没多久，保安服都不是量身定做的，这边有多余的便给了，也能省下一笔费用，倒是脚上的一双鞋吸引了闻人凌煜的注意。

这双鞋他认得，在大学时期，班上总会有几个炫耀名牌鞋的男生。他住的宿舍恰好有那么两个，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一双鞋的购买权还要抽签，等抽到签才能付款，不然就要加一倍甚至两三倍的价钱才能买到。如果是几十块的鞋翻几倍也不算什么，但是一两千的鞋，对于他来说基数本就已经够大，再翻上几倍更是天文数字。

所以当宿舍其他人在讨论一双可以顶他一个月生活的鞋时，他只是默默在旁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一直觉得在学校和别人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也许出了社会可以靠自身的努力能将沟壑填平，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他眼前这条沟会在他迈腿跨出去的一瞬间变宽，对岸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这双鞋是限量款，原价也是一千多，如果对方穿得是真的，那么只能说很舍得，搭配那把机械键盘，可以看出这位保安的确是一位追求潮流的年轻人。

闻人凌煜看见男人用灼热的目光也在上下打量着自己，这时他突然想起尼采的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他撩拨着发尾，来遮挡要溢出的笑意。

“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打发下时间，你……”男人把“你”这个字拖的很长，像是在给闻人凌煜思考如何回答的时间。

闻人凌煜轻缓地甩了一下头，飘逸的秀发随着摆动向肩膀两侧排开，胸前裸露的领域变得更多，他说：“我长话短说……”

22号伫立在离门不远处的墙拐角，等待了不到五分钟，门内传出了一些响动，让他悬着的心又晃荡了起来。

然后那扇沉重的门再次开启，接着说两个人的说笑声，闻人凌煜挽着穿制服的年轻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双手很自然地放在对方的手臂上攀附着，时不时将充满曲线的身体靠过去，显得亲昵异常，根本看不出在几分钟以前他们还是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22号不知此时的闻人凌煜强压着多少倾口而出的厌恶才能如此谄媚，他看见这个装扮成女人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带着笑容侧过头继续回到了他的角色。

他看着两人越走越远，潜入了那间监控室，开始调取在两个多月以前，那场迎新团建的监控。

酒店五楼男厕所。

这里的豪华隔间底下并不相通，就连推拉门底下都没有缝隙，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这在一定的程度上杜绝了一些隐患，更加能够保证个人的隐私。

其中一间隔间内的瓷砖地上，坐着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他歪头背靠着木质隔板，双眼紧闭，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已然没了知觉，遮挡的门将他掩饰的一丝不漏。

只剩握着口红正在补妆的闻人凌煜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再一次用手指尖在镜子上探测，镜后是否有空洞的存在，但他多虑了，这是在大厦之外。

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是22号已经调取好影像资料，所以并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但转念一想，他并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的位置，就在一念之差，他要转身躲入隔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但当他知晓来者的身份时，才后悔，宁愿遇上是把他当作进入男厕所变态的普通人，也不愿意遇上这个男人。

101号。

他的黑色皮鞋走近了一步。

他的红色高跟鞋后退了一步。

四目相对了一瞬间，又慌乱地开始向别处寻找可以落下视线的地方，气氛尴尬又暧昧，那只本该戴着结婚戒指的无名指上，现在空无一物，像是没有人宣誓的领土，暴露在欲望之主前。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又同时将话语卡在喉咙，黑色的皮鞋又一次试探着靠近，这一次，红色高跟鞋却没有退后。

闻人凌煜低着头，男人的手抚过他的假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美，”然后立刻否定地摇摇头，“不……比以前还美，真羡慕他……”

闻人凌煜当然知道101号说的“他”指的是谁，除了百里沁没有第二个人，但对方很快，对这个“他”开始了诋毁。

“你居然相信一个金融男？”

他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说话的男人，眼中的瞳孔微颤，“什么？”

男人朝着他笑笑，但他笑得有些可怕，但闻人凌煜忘了，他第一次见他，他就是那么冷漠又可怕。

“我说，你居然相信一个金融男？百里沁操控了半个证券市场，无数个家庭遭他的毒手支离破碎，就连我离开你，也是在他的盘算之中，这样的男人，你怎么可以相信他？”

那双刚刚抚摸着他的手，现在正抓着他的肩膀，钳制着他的行动，让他动弹不得，只能正面面对咬牙切齿的男人。他以为他们再次见面，对方至少会说一些思念的话，这一切都落了空。

“你还不是把钱看得比我更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来代替我。”

闻人凌煜感到肩膀上轻快了些，这确实戳到了对方的痛处。

“可是如果没有钱，我的家庭……”

“我理解，所以我现在才能这么冷静地站在你面前，平静地和你说这些话。”闻人凌煜能够理解101号，也许是从百里沁跟他坦白的那一天开始的，这些本就出生在罗马的少爷，其实比穷人更需要钱，他们像是被金钱浇灌的温室花朵，没有这些“肥料”大多数都会枯萎，都等不到真正的冬季来临。

只是百里沁不一样，从小的病症让他从寒冬中出生，又在寒冬中绽放。

气氛比启初更加窒息，让人在本就狭窄的空间之中，透不过气来。

“既然你知道，那你应该不难猜，我为什么会离婚又回到这里来。”男人将禁锢着对方肩膀的手，顺着胳膊往下摸，直到与那双曾经十指交握的手重合，才肯停下。

“这一切和我都没有关系了，我们已经结束了。”他回答得冰冷，又让周围的空气下降了几度。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男人掌心的另一双手毫无生气，就瘫软着任他蹂躏。

“谢谢你的一个亿，就当是你给我们的份子钱了，再见。”闻人凌煜抽出手，与男人擦身而过，两具曾经能够摩擦出火花的躯体，此刻靠得如此之近，却无法吸引。

“凌煜，我只想跟你说最后一句话。”男人的声音并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企图挽回对方的心，他只是像陈述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一样说道：“你可以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百里沁，他就是一个骗子。”

高跟鞋的敲击地面的声音停顿了两秒，接着又继续响起，闻人凌煜没有回头看，他知道，一直向前走才可以看到属于自己的光明。

22号已经站在监控室门口许久，看见闻人凌煜换成了之前的西装装束，赶紧迎了上去，“监控视频到手了，算是个好消息。”他晃了晃手机，视频已经发给闻人凌煜，但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猜测是和年轻的保安有关。

“对不起啊，让你牺牲色相，不过……你在大厦里都和这么多男人……”

闻人凌煜微蹙双眉，憎恶地看着22号，原来这个男人是真的觉得自己会随便和男人做的，他发了条短信给百里沁让他来接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一位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呆呆站立的男人还在原地。

度假酒店地下停车场，闻人凌煜刚出升降电梯，便有一辆轿车发出了鸣笛声，他拿商务包的手剧烈抖动了一下，心中不悦地朝着声源走去。

沉闷的一声，接着车座轻微下沉，他把商务包往后做一扔，顺势系好安全带，开始一言不发。

百里沁感觉自己手心冒出了不少冷汗，试探地问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