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岭道:“也还好,我师长还在的时候,就告诉我们要低调。”
奚云平想到自己在魔道眼皮底下干过的事,颇有心得道:“低调是好事。”
两位阵修思考着如何低调行事,旁边的鬼修们敢看不敢言,这还叫低调吗!
传送阵都建到其他势力的门口了,这还叫低调吗!
两位阵修干“大事”的时候,不见神明得到了跟亲爹外出游历的机会,梦寐以求得到以前在虚妄山林里得不到的自由,快活得不行。
有亲爹跟养爹疼爱的不见神明这几年里过得滋滋有味,首先是亲爹开始给他的阵身修缮还外加增设其他阵纹,让他一跃成为万恶渊首席护渊大阵,阵纹遍布各处万恶渊,足以震慑那些对万恶渊蠢蠢欲动的人。再次是养爹宿聿的投喂,这几年的时间里,养爹跟预备爹顾七突然间就爱上了去东寰四海游历,期间遇到有意思的无主阵法,转手就丢进万恶渊里喂给不见神明。
不见神明过得很幸福,幸福到墨兽在他面前跳脚,他都能选择原谅。
作为现在万恶渊里的首席关系户,因着亲爹跟养爹的关系,他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墨兽。
墨兽向来不屑人族的争斗,可当它发现自己的地位在万恶渊一落千丈的时候,威武了数千年的镇山兽终于感觉到了威胁。不见神明顶上三个爹,奚云平身后还有个天虚剑门的器灵,这一连串的关系让它不仅在斗嘴的时候输了不见神明一头,打起来的时候数人头都要输给对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给自己的找靠山,这靠山从阳龙魂老龙魂到渊里隐月狼王,更是顺着到顾家那边找到巫云月。巫云月不管顾家事务后整日都很清闲,万恶渊传送阵与顾家联系紧密,镇山兽想去哪就去哪,一有空它就跑去找巫云月。
巫云月很喜欢给墨兽做小衣服,齐家小人参有的时候,墨兽一到巫云月面前撒娇就有了,比齐小少爷做的好看一万倍。
这种潜移默化间,让墨兽对顾七的态度逐渐软化,甚至好几次见到顾七去万恶渊里找宿聿的时候它的眼神都带着点审视。顾少主跟万恶渊鬼主的婚契早就修道界人人皆知,可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却没见这两人有什么动静。
现在的修道界男人跟男人结为道侣也有不少,修士讲究因果与缘,缘分到了,没什么不行的。
墨兽好几次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几年的时候持反对意见太过火了,以至于宿聿考虑到自己的想法才不跟顾七结契。
每每想到这里它都很感动,可感动之余它又觉得自己还是太强硬了,当时它也是为万恶渊着想,顾七送的阴果跟地盘它早就同意了,但凡顾七问一句,它多要点嫁妆就同意了,就这么简单的事。
顾七没问,顾家也没问,现在急的人反而是墨兽了!
为什么不问了!为什么不结契了!出不起嫁妆可以跟它商量啊,赊账以后再给也行啊!
墨兽自认为现在自己很上道,可是顾七不上道了。
急于拓张自己的人脉,争取早日压过不见神明一头的墨兽整日两边跑,还时不时跑到顾七面前暗示,它放不下面子没有明说。但它已经让其他鬼修收刮来了大量人族结契的典籍放在顾七的必经之路上,它肯定顾七一定是看到了,只是一晃那么长时间都没动静!
好几次墨兽想挤进宿聿小院问清楚咋回事,兽还没走到里面内屋,就被惊雷剑拦在了外面。
彼时的顾七简单披了一件外衣出来,跟它说宿聿休息,不能来打扰了。
到后来它想往里塞东西的时候,宿聿的屋里新增了阵法,那阵法连它都防住,也不知道那两人天天在屋里干什么,凭什么把门关上还不给它进去!结果它问了宿聿,隔日宿聿连小院都设了阵法,防它防到了底,让它没事别来面前晃悠。
墨兽:“我觉得宿聿变坏了,一定是不见神明说我坏话。”
巫云月笑了笑,只是道:“年轻人的想法,我们不急。”
墨兽急,比谁都急,尤其是最近有好几个势力的女修总对万恶渊暗示来暗示去,它还听说世家子弟都是有联姻的,万一宿聿看上其他人,或者顾子舟被其他人看上联姻了怎么办?就不能先结契吗!生米煮成熟饭比什么都重要!
阳龙墓万恶渊里有万宝殿,有些还没养好魂的器灵还留在里面,其中还有一副玄玉棺。
墨兽热爱巡山,每次巡山的时候都喜欢到处晃悠,尤其是阳龙墓这一边,由于隔壁邻居是阳龙墓那条坏心眼的龙魂,每次来它都免不了跟龙魂打一次架,确立一下万恶渊老大的地位。那日它刚跟龙魂打完架就听到万宝殿里的动静,以为是又是那个器灵捣弄出来的动静,结果摸过去的时候看到玄玉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沿着棺沿竭力才能爬起来,一头白发的女人就这么与墨兽眼对上眼。
当时墨兽自己都忘了喊人了,只是看着那个女人睁开眼时,他才发现原来能有人跟宿聿长得那么相似。
宿聿自从恢复游魂身份后,面孔模样随着他逐渐稳固的鬼气发生细微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跟千年前的少年鬼修几乎一模一样,但游魂凝成人形后就会生长,兴许是这辈子与通灵躯分不开的因果关系,他渐渐长大的面孔与这一世的样子越来越像,身体也抽条生长。
而棺材里的女人也不是模样的相似,就是乍一看的眉眼间,隐隐的相似之感难以忽略。
宿惊岚醒了,从当年魔道降下福泽,她的身体里出现生机后,已经在玄玉棺中躺了很久。未曾想会在这么一个突然的午后,她扶着棺坐了起来,用那双明艳的眼睛看着与她隔了不到几步远的墨兽,沙哑的嗓子连说一句都做不到,只是稍稍伸出手,如同招手地给墨兽打了个招呼。
墨兽当即叫来了守在阳龙墓外的顾家修士,第一次见到向来温婉柔和的巫云月与只会锻器沉虚葫那么慌张地跑了过来,整个墓室内热闹了起来,墨兽本想退到外面的位置,却猝不及防地被那个女人摸了头。
那手很轻,温度很低,落在墨兽头顶上却很温柔。
向来别人摸头就龇牙咧嘴的墨兽,头一次觉得原来可以这么被人摸头。
于是墨兽去西界变得更勤快了,有时候跑巫云月那,有时候跑阳龙墓。
万恶渊鬼修议论的时候,宿聿坐在小院里晒太阳,渊里四面八方的声音他都能听到。顾七注意到他走神的时候,宿聿正在把玩着手中的木雕,以宿聿对万恶渊的掌控,墨兽去哪在干什么,他其实一清二楚。
只是他从未去管,也没多说什么。
宿惊岚刚刚清醒的时候,宿聿注意到渊里的动静,放弃了去东海游玩的打算,跟着顾七赶回了西界。徐天宁跟神医谷的人都是他去通知的,在宿惊岚苏醒时第一时间给宿惊岚看诊,只是他面对宿惊岚的时候,很难像当年隔着窥天阵法相对那样,彼此公事公办地去说话。
宿聿对宿惊岚有敬意。
顾七看得很清楚,在宿惊岚隔着人群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小师弟把手往后藏了藏。
那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很快就收敛了,顾七很多次都见过那样的宿聿,不是骗人时的狡黠,是在初次前往练剑峰时面对师兄师姐们不浮于表面的怯。现在的宿聿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在面对宿惊岚的时候,他罕见地藏了一下自己,其他一切如常。
顾七没去揭穿他,只是带着宿聿靠近了宿惊岚一些。
宿聿与宿惊岚没有非常正式地见过面,脑海里最清楚的记忆,是通灵躯降生的时候,他的躯体曾被宿惊岚抱在怀里,耳边能听到清脆的风铃声。
彼时他已经在数次轮回中丧失了很多记忆,是一缕无法入主躯体的主魂,只能飘在通灵躯之外看着宿惊岚,冷漠又平静地看着宿惊岚与自己,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逆天与自己筹谋遮蔽天日计划的人。
起初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要对自己这么好,对那种善意与靠近携带警惕与提防。现在去回忆,那些记忆其实现在细数起来非常模糊,只是他与躯体共感的他,在那个警惕的环境里,听到了悦耳的风铃以及感受到温暖善意的怀抱。
宿惊岚对他的感觉不一样,会让他往后想起都有点无所适从。
母亲这一角色是宿聿两千多年的人生罕见的存在,一千多年前被宿家庄的老婆子照顾,往后去天虚剑门,没一个人扮演过母亲的角色。往后转过多世,被杀多次,他也曾降生在其他幸福的家庭里,只不过因为煞星的命格,要么家破人亡,要么未能长大成人,记忆空缺的他对那些短暂的人生没有太多的感受。
那时候,他不是天地诞生的通灵之魂,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小孩,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无私的爱。
无关彼此约定的窥天之事,那时候宿惊岚待他,就像是真的温和地善待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