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我回到了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老街。

有人说：故地重游，就像是刻舟求剑。船已行远，水波不息。

看着街角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没人比我再清楚属于我的那把剑早已沉没，我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我注意到街角那家杂货店还在，老板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总是眯着眼的老头，只是更老了。

我走进去，买了两包最贵的烟，然后递给他一包。

「叔，还认得我吗？老程家的大小子，程城。」

他眯着眼看了我半天，恍然：

「哦……城城？哎呀，多少年没见了！」

「叔，我遇上点难事，需要找几个老街坊证明些情况。

「你还能记得我妈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事？」

我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尽量平静：

老板接过那包烟，粗糙的手指在烟盒上摩挲了两下，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城城，你这事……叔明白。你妈当年走的是绝情，街坊们谁不说两句？

「小张嫁人时，摆酒席的糖还是在我这儿买的。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了。」

「不过成子这光我一家说不够，你得找更多人。当年的老邻居，虽然搬的搬，走的走，但还有几个老骨头没挪窝。」

他眯着眼想了想，「这样，你等我一下，我打几个电话。」

老板拿起柜台后那部老式手机，用浓重的乡音絮絮地说着。

挂了所有电话，老板对我点点头：

「成了，一会儿那些没搬走的老邻居，他们都知道情况，愿意给你证明。」

没过多久，当初看着我长大的老王头、刘婶子、李奶奶……都缓缓齐聚小卖部。

很快，我就拿到了想要的证明。

看着他们关切的目光，我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挤出两个字：「谢谢。」

老板摆摆手，眼神里透着看尽世事的沧桑：

「谢啥。这世上啊，有些爹妈，生孩子就像下个蛋，下了就不管了。蛋自己活下来了，他们又想起来要讨债了。去吧，孩子，把该拿的理拿回来。」

我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走出了杂货店。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如二十多年前母亲牵着我走过的那个傍晚。

虽然这次我一个人走过，但我却不再感到孤独。

这世上有千百种爱，我又何苦执迷不悟呢？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总要对自己的人生有个交代。

7

有了证人证言，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我按照律师的要求准备劳动合同、近一年的银行工资流水、个税缴纳证明。

紧接着去房管局开具无房证明、去车管所开具无车证明。

本来当初和女友没分开时，每天眼睛一睁一闭就是房子车子。

可我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应对大城市的物价。

女友离开后，我便不再执着于买房买车，也不再对自己抠抠搜搜过日子。

反而天天下馆子，租住离公司几百米的豪华公寓。

哪怕租金贵到是我工资的一半，我也不在乎了。

因为一切都没意义了。

我将租房合同和租金转账记录，以及助学贷款还款记录通通打印下来。

做完这一切，小长假也结束了，我回到公司开始搬砖生活。

可往日关系要好的同事们，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李哥，大家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李哥撇撇嘴，转过身去，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一时之间，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都怎么了？

没等我想明白，经理就冷着脸将我叫到了办公室。

「小程啊！你来公司也快十年了，一直兢兢业业，我没看出你是这种人啊！」

「经理，我怎么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