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集团,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地主们,是这个时代有财力物力接受教育的少数“上等人”。虽然科举已开,理论上天下人皆可成才,但私塾家学都要钱财或背景,真正的农民佃户被每年超过六成的地租、超过100%的高利贷压得喘不过气,几乎不可能供自己后代上学。

真的有财力读书,哪怕贫困艰苦地读书,起码也是个小地主。而科举出头之后,士绅优待政策免除赋税徭役,就更有闲钱支持下一代读书,如此反复,地主出高官,高官是地主,好一个内部循环!

而文人集团因为会读书写字,由此成为这个时代唯一掌控宣传武器的群体,春秋笔法下,皇帝也折腰。

当朝不能写,那就你死了再写,做的事让文人集团受益,文人就称赞你是圣贤明君,做的事动了文人集团的蛋糕,文人就怒斥你是昏庸暴君!

更有甚者,哪怕皇帝也被暗害死得悄无声息,如明朝的正德和天启,压制文官,动刀收江南商税绝文官财路,全都二三十岁落水而死,蹊跷至极。

但是顾北可没打算让文人地主继续嚣张下去,虽然具体措施还要走一步看一步,但收商税、免除士绅特权之类在顾北眼里只能算是“改良”而非“改革”的举措怕不是要推行一下。

到时候直接将天下文人得罪死,别说把慕容缺写成暴君了,直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帮文人也做得出来啊!

“看重名声,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还是皇室贵族,有自己的历史局限性。”

顾北虽然行为上揪着慕容缺头发强迫对方抬头,十足带恶人,但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望过来,神情竟然颇为真挚,微笑道:“但是,未来是文人的未来吗?”

“……?”

慕容缺觉得顾北有弦外之音,但打小聪慧过人、无论带兵打仗还是官场争斗都如鱼得水的他竟然难以理解,纵使内心充满怒火,还是疑惑地看过去。

顾北淡淡道:“继续搞文官集团这一套,地主阶级掌权,那你早晚还是沦为暴君。但是如果掀翻了这一套,换个我们自己的评判标准,让天下不止文人能发声,甚至彻底消灭地主这个阶层,又会如何呢?”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所拥有的,只有身上的锁链。如果一个人能带领他们砸碎身上的锁链,少数文人的话又怎么可能左右那个人的名声?”

顾北清澈的眸子凝望着有些愣住的慕容缺,又笑了笑,慕容缺从未见过顾北脸上露出这种笑容,不带任何的冷嘲或狠厉,反倒有一种释然,甚至……怀念和期待。

雪肤乌发、唇红齿白,纯然姣美的笑容晃花了人眼,勾魂夺魄、怦然心动,却绝不仅仅因为容貌。

“但是你不配,这种事,只有圣人可以做到。”

“我们所能做的,不过尽力而已。”

慕容缺的黑眸闪了闪,一时间被顾北这话震得连恨意都烟消云散, 纵使短短几句话,慕容缺似懂非懂,却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仿佛自己未来即将面对的,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这个自称仙人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不禁喃喃自语着重复顾北的话,若有所悟,却又不可置信:

“你要……!”

低沉的嗓音嘶哑嘲哳,开口就有鲜血涌出,喉中分明一片腥甜,慕容缺却无法控制自己问个明白的冲动。

顾北却不打算为缺哥哥继续答疑解惑了,白皙小手一握,如葱玉指间凭空出现一颗莹润丹药,顾北直接把丹药塞到慕容缺嘴里,物理方式让慕容缺消音。

把慕容缺放下让他自行恢复,顾北站起身来,忽然转头向外。

任清芝和姬重潇两个武功高强之人,方才也正在凝神细听顾北的一番话,姬重潇也是听得满面茫然、似懂非懂,任清芝却凝眉细思,似乎别有一番理解,此时才恍然回神,若有所感,望向窗外。

顾北淡漠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禁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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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清芝,动手吧。”

顾北的下一句话,让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慕容缺勉强扶着膝站起身来,鬓发凌乱,划过苍白的俊脸,刀裁般英挺的眉死死拧着,紫金发冠整理了一番还是斜在发顶,华贵的衣饰也染上污渍。他连连低咳,有心阻止顾北,却终于还是无话可说。

姬重潇就算早有预料,还是心中一惊,任清芝则是俊脸神色平静,提着剑就向着贵妃走去。

贵妃立刻惊得花容失色,方才顾北如何对待老皇帝,包括顾北和慕容缺的对话,她可是全部听在耳里,越听越是绝望,知道了这么多的她,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不过就算如此,人总是有求生的本能,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几人中属顾北权威最大,而且慕容缺竟然称顾北为“仙长”。

贵妃心中惊疑不定,行动上则是向顾北膝行而去,梨花带雨地低泣道:

“仙人,求仙人饶妾一命……妾愿意忘却前尘,一生为仙人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说罢抬头,泪光盈盈地望着顾北,行动间尽是女子的妩媚与娇怜。

顾北淡定地看过去,有一说一,贵妃长得确实美,跟繁花大美女不相上下,而且因为久居深宫,还多了雍容贵气,如同盛放的牡丹。

要是别的男的,指不定就因为对方已经再无威胁而收在身边了,不过,他顾北并不是个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男人,更不会因为对方是美女,就打乱自己的计划。

见顾北无动于衷,而那个银发男子一双长靴已到了跟前,剑锋近在咫尺,贵妃心中一横,开始在地上砰砰磕头,娇嫩的白皙前额立刻渗出鲜血,瑟瑟发抖地哭道:

“求仙人饶妾一命!仙人,仙人如何对待妾都好,只求饶妾一命吧!”

任清芝俊美的眉目如同染了凛冽寒霜,神色幽深难辨,面对这个当面勾引顾北的女人,握剑的手几乎暴出青筋。但他到底知道顾北才是一切的决定人,还是最后回头望一眼,询问顾北最后的决定。

“动手。”

任清芝依旧望着顾北,神色微微柔和,抬手缓缓拔出腰间佩剑。

唰。

长剑轻吟,血花飞溅。

噗通。

女子的尸身倒在地上,慕容缺微微皱眉,心知已无力回天,急速思量如何善后,姬重潇侧眸看向别处,他对于杀贵妃没意见,但是对于杀人过程没兴趣,任清芝则是手腕一抖,甩掉剑上血花,神色不动地走回到顾北身边。

任清芝本来就是个对凡人的性命毫不在意的高高在上的修士,凡人的尸体在他眼前堆成山、血流成河,他睫毛都不会颤一下,何况杀一位有意勾引顾北的凡人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