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一切都是无望。

任清芝忽然微笑起来，笑容无限留恋，却又带着一丝解脱，那双血瞳就这么一眨不眨地静静望着顾北。

他垂手站在原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仿佛就算顾北下一秒一剑刺来，他也就如此引颈受戮。

哀莫大于心死。

顾北和任清芝对视片刻，不禁心中一动，这还是任清芝跟随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

此人……心存死志。

如果一剑刺下去，他应该不会反抗。

啊这……

顾北有些无奈，他倒也没准备杀了任清芝，不提别的，就算特殊任务做完了，周常任务还得用他刷分呢。

而且任清芝真的挺好使，日常生活管理得妥妥帖帖，公文写作也是一把好手，非常有潜力有能力的一人。如果他撂挑子不干了，顾北也会觉得麻烦的。

唰。

长剑怎么出鞘的，又怎么收了回去。

顾北冷冷瞪了任清芝一眼：“你赶紧从入魔状态恢复过来，不准钻牛角尖了！”

“……”

任清芝见顾北收了剑，俊脸上的微笑也收敛了，微微皱眉，血瞳里泛着盈盈的光，像是困惑于顾北竟然没有动手。

又像是烦恼于，自己竟然连死，都会给顾北添麻烦。

见心魔久久不动，顾北不禁道：“喂……”

心魔任清芝立刻眨眨眼：“？”

顾北：“……”

他对于痴呆患者心魔任清芝感到罕有的棘手，痴呆加上不想活了，简直更加棘手！

不过棘手不代表解决不了，顾北小脑瓜快速运转，立刻想出了个法子，当即负手冷笑道：

“好哇，你不想活了，我也懒得动手，赶紧自杀去吧。你死了，我再培养培养邵鸿雪他们几个，教他们修真功法，到时候这帮男人上我的床，干你的活，学你的剑法，住你的洞府，睡你当年睡过的石床，管理你曾经的玄天剑宗，长生久视，和我永远相伴，倒也挺美。”

“！！！”

任清芝刚才平静到麻木的神色顿时一变，血瞳中终于泛起入魔应有的狠厉与暴虐，如同一片死水骤然汹涌成海啸，杀意滔天，如果顾北口中那几个男人在场，估计任清芝当场一剑送他们了账！

好在那几个野男人不再，任清芝却再也无法保持麻木，他急促地几步上前，一下子把顾北拥入怀中，用力极狠极重，像是要把顾北揉碎在自己怀里，连血肉都永远连在一起。

嗓音低沉喑哑，如同野兽在低吼：

“我不准！不准！不准！你是我的！！！”

顾北被他猛然抱了个满怀，刚开始还忍耐了一会儿，但是几秒钟过去了，任清芝还从那儿复读机似的“不准不准”，顾北的忍耐力也到达极限。

顾北挣扎着从任清芝怀里把自己两只手解放出来，然后拽住任清芝的手臂，下盘一沉，原地一个用力！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任清芝被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倒在茶几之上，连人带茶几上一堆零散水果零食小物件稀里哗啦落在地上。

任清芝整个人仰倒在地，银发散乱在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儿里，俊脸上神情还带着刚才的狠厉，目光却有些茫茫然的，像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恼了顾北，还被摔了个两脚朝天。

顾北冷笑了声，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正待说些什么，忽然楼下一阵骚乱，然后一个中年妇女的尖叫刺破天穹一般响起：

“楼上拆家呐！求求你们别闹动静了行不行！我家有学生要高考呢！！！”

顾北：“……”

任清芝：“……？”

顾北一句话卡在喉咙眼儿里，忽然失去了心情，低头和依旧倒在一堆杂物里的任清芝面面相觑半晌，终于无语地伸手捂住了脸，闷闷道：

“喂，你赶紧起来，把这里收拾一下，心魔应该也能干活吧？不然我真的杀了你啊。”

193

193

顾北吩咐完，也不去管任清芝了，反而略带怀念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家。

说是家，也不太对，他只是租了这里，真正的房子在别的地方。

他怀念的，是这个世界。

属于他的世界。

不仅仅是因为从这里长大，他的怀念，主要是针对现代社会教会他的理性的、唯物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

环顾整个狭小的房子，客厅里除了必要的沙发之类家具外，还摆了两个的满当当的书架，有估计任清芝看到会特别亲切的《机关公文写作范文大全》之类，有许多历史类书籍，还有占了好几排摆的整整齐齐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毛选、列宁斯大林的文集，放眼望去十分唯物。

哪怕去了修仙世界，顾北依旧是个标准的唯物主义者。神的存在不会影响唯物主义，如果神存在，说明神本身就是物质的，自然可以被观测到，而其存在的规律也是可以被认知的。

只不过呢，唯物主义者不会拜神，神在顾北眼中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生命罢了。唯物主义者只会想办法把神研究透彻变成一个全新的科学门类，然后降低成本“量产”神明，将其好好利用榨干价值。

顾北随手拿起一本毛选，快速略过自己曾经在纸页上写写划划的各种标注，最终合上书本，看向书的背面。

定价：23.00元。但是上面条形码以及附带的书籍编号都是模糊不清的。

把书放回原位，顾北不需要继续翻找也能发现，这个由他的记忆构建起来的幻境，有许多的不合理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