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放下去,烧死他全家事小,烧死些花花草草,破坏了此处绝景,反倒不美。”

顾北不但杀人,还总是理所当然地说些奇谈怪论,任清芝倒也难以反驳,就是忍不住每个字都记忆犹新,有一种重新认识自家徒儿的微妙感觉。

最令任清芝惊讶的,还不是顾北杀性之重,更是顾北所杀之人,刚好就在某个底线徘徊,以至于顾北虽然处处杀人,却没有跟任何一个真正的难缠大势力结下仇怨。

不过无论如何,这等酷烈心性,饶是任清芝眼中,也有些过了,一个不慎,就要堕入魔道。

他禁不住开始婉言相劝,希望顾北能够稍微平和些性子,不要如此狠绝嗜杀,漠视众生。

顾北就当耳旁风听了,依旧我行我素,他这个师尊一点办法都没有。

……

任清芝从那时就常常会想,若是他当初对待顾北亲切一些,像是平常的师徒样子,顾北的性子是否就不会如此杀伐酷烈。

还是玄天剑宗宗主的时候想,被顾北囚禁在石床之上时想,被放出来,在凡间跟在顾北身边时……忙忙碌碌,闲暇之余,也不禁去想。

他倒是希望顾北现在是报复他曾经的漠视,但以他对顾北的了解,他知道这绝不可能。若真有个人惹恼了顾北,顾北可不会这么漫长又无聊地报复,他只会将人家全族灭门,一个不留,然后继续轻松上路,该干啥干啥。

任清芝甚至希望,顾北现在的性子,是由他当初的慢待造成的。

这起码说明,顾北还是能够改变的,或许几十年,上百年,上千年,这块冰可以被焐热,成了一汪水,一泓清泉。

但是,随着如今日日夜夜跟在顾北身边,思索顾北几乎所有行为的背后逻辑,在为顾北莫测的野心惊讶之余,任清芝对顾北的了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

或许普天之下,他是除了顾北本人之外最了解顾北的人了。

顾北的冷漠,顾北的杀性,顾北谋划时的严肃,顾北刚睡醒的茫然,顾北微恼时皱起的小眉头,顾北战斗时专注的眼神,顾北面无表情训斥人的可爱,顾北无聊听讲座时随手画的小乌龟,顾北扯住一缕银发凑到鼻尖嗅一嗅的谨慎,顾北打牌赢了之后得意又不屑的笑,顾北打趣旁人冒出的惊人之语……

他才知道,之前以为很冷漠的徒儿,其实也很生动,叫人只想把他揉到怀里,亲着抱着,一辈子疼宠珍爱。

但是,这生动之下,骨子里的冷漠,却从未变化。

没来由的,任清芝逐渐有了一个猜想,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极有可能是事实的猜想,或许……

他这个徒儿的性子,和他这个师尊,毫无干系,是早已成型的。

因为,梳理自始至终顾北的行为,就会发现

自入门起,顾北从未变过,直至如今,一如既往。

改变了的……不过是他这个师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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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趴在任清芝怀里,被自家师尊清浅冷冽的气息包裹着,习惯了之后,也并不讨厌。

他甚至悠然地伸出小手,捉住任清芝一缕鬓边垂下的银发,在指尖儿绕了绕。

泛着粉的白皙手指,绕上几缕浅银色的发丝,散落在白嫩的掌心,交相辉映,简直像是拢起来一捧月光。

顾北听了任清芝自称师尊的话,却也懒得再多看对方一眼。

小白鼠愈发嚣张,实在需要好好敲打。

不过,虽然小白鼠愈发油盐不进,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治他。

顾北把任清芝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甩开,目光落在任清芝腰间一个香囊之上。

这是修真界的物件儿,用以完好地保存珍贵物品,任清芝从不动用玉牌空间修真界的物资,但是这个香囊他却拿来用了,顾北大概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顾北抬手一招,香囊就从任清芝腰间解开,落到了他手里。

拿起来稍微用力一捏,里面传来纸张摩擦似的动静。

“……不可!”

任清芝神色一变,立刻要去阻拦,顾北却冷笑着直接拔剑,一下将任清芝钉在了一旁树上。

长剑横穿过肩胛骨,深深锲入了树干中,鲜血如泉涌,任清芝的白衣立刻被鲜血染红。

银发男人脸色苍白得像是透明,神色却有一种麻木的平静,他分明还有力气,却并没有伸手拔出钉在自己身体里的剑,只是抬眸看着顾北解开香囊,从里面拿出一张精心粘贴的纸张。

纸张上,一只小乌龟,两个练剑的火柴人活灵活现。

纸张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痕,简直令人怀疑这样碎裂的纸,经过几个日日夜夜,才能复原成这幅样子。

顾北对着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画是让邵鸿雪讲经的时候,他听着无趣,随手涂鸦了一只小乌龟和一个练剑的火柴人,被旁边儿的任清芝看到,还在上面加了几笔,添了一个大火柴人,和小火柴人一起练剑呢。

后来他去完成任清芝的主仆任务,还顺手把画撕了个粉碎,又被任清芝一片片拾起来,碎片就在这香囊里。

竟然复原到了这么完好的么?

“咦,怎么还有……”

顾北小手在香囊里挑挑拣拣,提出来一个小丝带,上面系着两缕纠缠的发丝,银发与黑发缠绕成结,牵连永续。

顾北皱着眉打量这两缕头发,又想起来这是那天安抚心魔之时,被心魔打结然后他断开的头发,未成想任清芝也收藏了去?

藏了这些,又能有什么用?无聊!

“任清芝,你最近有些不服管教。”

顾北把两样东西放在手里,对着钉在树上的任清芝笑眯眯道:“我看你似乎挺重视这两样东西?正好,为了惩罚你,我要毁掉一个,你不如自行挑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