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轻飘飘、带着点戏谑笑意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背后响起,近得仿佛就贴着她的耳根。

沃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心脏几乎停跳。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本能地扬手,带着全身的惊惧和怒火,狠狠一巴掌朝声音来源扇了过去。

啪!

她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对方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紧接着沃桑只觉得小腿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扫,下盘瞬间不稳,整个人惊呼一声,狼狈地向前扑倒。

预想中撞击地板的疼痛没有到来。

那个橘色头发的女人,像拎一件轻飘飘的行李,轻而易举地揪住了沃桑后衣领,将她险险提住,避免了脸着地的惨剧,然后顺势将她整个人往旁边墙壁上一搡。

砰!沃桑的肩胛骨重重撞在冰冷的墙面上,震得她眼前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惊魂未定地倚靠着墙壁喘息,眼神死死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

对方松开手,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那抹邪气的笑容更深了。

“你…你是谁?”沃桑捂着发疼的肩膀和手腕,声音因为惊吓和愤怒而微微发抖,压得很低,生怕引来宅子里的仆人。

“啧啧,火气不小嘛。”女人耸耸肩,完全不在意沃桑的狼狈和敌意,“名字不重要,叫我‘玥’就行。至于来意嘛…”视线扫过沃桑手里的钥匙,又落回她脸上,带着点狡黠,“说帮你,你可能不信。那就…各取所需吧。”

“玥”?沃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奶奶日记里的名字,还有那些泛黄照片上站在奶奶身边的年轻妇女胡锐。眼前这个女人,身上那股邪气和不羁,与照片里的胡锐有某种微妙的神似。

“你姓胡?”沃桑脱口而出,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胡玥挑了下眉,脸上闪过一丝小小的讶异,随即又化为满不在乎:“哟,陈大小姐还蛮上道的嘛。”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懒洋洋地挥挥手,“行了,别问东问西了,没意思。钥匙给我。”

沃桑下意识地握紧钥匙,指节用力到发白:“凭什么信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信不信由你。不过…”她话音未落,身形一晃,速度快得沃桑根本来不及反应。

沃桑只觉得手腕一麻,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等反应过来,那把黄铜钥匙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胡玥摊开的掌心里。

“你!”沃桑又惊又怒,想扑上去抢回来。

胡玥轻松地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动作,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那枚沉甸甸的钥匙,眼神带着一丝嘲弄:“省省力气吧,小妹妹。你以为这门是什么?普通挂锁?插钥匙一拧就开?”

她把钥匙举到眼前,对着昏暗的光线眯眼看了看,“这扇门,锁眼只是个障眼法,或者说,是‘阵眼’的一部分。门后面,可不仅仅是个房间那么简单。”

“阵法?”沃桑心头一凛,奶奶日记里那些关于胡锐精通“奇闻异术”的描述瞬间涌入脑海。

“聪明。”胡玥打了个响指,将钥匙稳稳攥住,“这上面刻着的,是钥匙不假,但更是破开某种‘界’的信物。少了它,我进不去;光有它,你打不开。就算你力气大得能砸穿这扇门…”

她指了指那厚重的深色门板,“进去看到的,也只会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幻象,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运气差点儿,”她凑近沃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瘆人的认真,“被布置在里面的‘东西’反噬,缺胳膊少腿,或者干脆疯掉,也不是没可能。谁知道呢?”

沃桑被她这番话钉在原地,后背渗出一层冷汗。难怪…难怪她晚上总能听到门后若有似无的动静,撬锁也撬不开。

原来奶奶当年真的留下了这些诡异的东西,甚至布下了如此凶险的局,而绝不让她打开。

她看着胡玥,对方眼神里的笃定和狂热,让她不寒而栗,却又莫名地感到这或许就是唯一的途径。

胡玥不再废话,拿着钥匙,径直走到门前。

她没有立刻去开锁,而是伸出空着的左手,五指张开,掌心虚按在门板中心大约锁眼的位置,离门板还有寸许距离。她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念着什么。

沃桑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房间里异常安静,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

几秒钟后,沃桑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轻微地滞涩了一下,仿佛有看不见的涟漪以胡玥的手掌为中心扩散开来。

紧接着,胡玥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同时右手闪电般将黄铜钥匙插进了锁孔,用力一拧。

喀哒…咔嚓嚓!

一种极其艰涩、仿佛锈死的巨大机括被强行扭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某种沉闷的低鸣,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动。

门板上那些深色的油漆瞬间像是活了过来,颜色变得更深邃。仿佛有暗流在表面涌动了一下,随即又迅速褪去,恢复死寂。

没有想象中的光芒四射,没有烟雾缭绕。那扇厚重的门,就在沃桑惊愕的目光中,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浓重铁锈、陈年尘土、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放久了的金属和药水混合的冰冷气息,猛地从门缝里涌出,扑面而来,呛得沃桑忍不住偏头咳嗽了一声。

“快进来!”胡玥低喝一声,动作快如鬼魅,不等沃桑反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将她猛地拽进了门缝。

在沃桑踉跄着跌入黑暗的瞬间,胡玥反手一带,那扇沉重的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了,隔绝了外面走廊微弱的光线。

沃桑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刚才的惊惧和身体的疼痛,大脑一片空白

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堆满杂物的储物间。

门后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简直像个小型仓库。微弱的光源来自房间四角悬挂着的几盏造型古旧、似乎燃烧着某种特殊的油脂的铜灯,昏黄摇曳的火光勉强勾勒出整个空间的轮廓。

这里完全是一个充满奇幻、诡异色彩的炼金室。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强行按下了倒退键,倒退回西方那个全民狂热炼金的时代。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更加复杂:浓烈的铁锈味、刺鼻的化学药剂味、灰尘味,还有一种隐约的血腥腐坏气息。

四周靠墙是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木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器皿:大小不一的玻璃烧瓶、曲颈瓶、坩埚,上面落满灰尘,有些里面还残留着不明颜色的干涸涸结块;成排的陶罐、锡罐、铜罐,不少已经氧化发黑;一堆堆矿石和说不出名字的干枯植物标本胡乱堆放着;角落里甚至散落着几块黯淡无光的废金属锭和几口蒙尘的箱子。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厚重石板搭建的炼金操作台。台面早已污迹斑斑,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末和不明污渍。

上面散乱地放着更多更精细的装置:扭曲的冷凝管、布满污垢的研钵和研杵、几个小型的青铜三脚架、形状古怪的金属夹钳,还有几本摊开的、用厚重皮革做封面的古书,书页泛黄发脆。

但最刺目的,是炼金台靠近中心的一大片区域那里溅染着大片大片的深褐色污迹。颜色深沉、干硬,边缘不规则地晕开,深深渗入石板的纹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无法彻底清洗干净。

那是早已干涸凝固、氧化发黑的血痕。

沃桑的目光扫过那些血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几乎能想象出当年在这里发生过怎样可怕的事情奶奶日记里那些关于寻找“容器”、进行“仪式”的疯狂记录,顷刻有了最直观、最血腥的印证。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想要逃离那片血迹,慌乱地向上抬起,想寻找一个稍微不那么刺激的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