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又如潮水般涌来。

温康芮在一片混沌中反复挣扎，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

那声音，像是生命倒计时的秒表，无情地敲打着她残存的意识。

她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那片单调惨白的天花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那股独有的、令人心安又绝望的味道。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地、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那只手不再是记忆中那片骇人的冰冷。

它很温暖。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捂热了这一小方天地。

温康芮僵硬地转过头。

周秋阳就坐在她的床边，俯着身，将她的手贴在他自己的脸颊上。

他似乎是睡着了，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疲惫的青影，昔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却佝偻着，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脆弱。

他瘦了太多。

曾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此刻尖锐得仿佛能割伤人。

温康芮只是看着他，眼眶就控制不住地泛酸。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周秋阳的眼睫颤了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在看清她醒来后，瞬间被狂喜所点燃。

“康芮！你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他作势要起身，却被温康芮用微弱的力气拉住了。

温康芮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上，轻声问：“你呢？”

周秋阳的动作一顿。

“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没事，只是守了你一夜，有点累而已。”

第20章

累而已？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像是在掩饰一个天大的谎言。

温康芮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没有力气去争辩，也没有精力去拆穿。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

“周秋阳，我生病了。”

“是癌症，晚期。”

“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先捅进她自己的心脏，再凌迟着对面那个人的灵魂。

周秋阳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握着她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那股好不容易捂热的温度，似乎也在一点点流失。

“我们换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你一定会没事的，康芮！”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温康芮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

这三个字，彻底击溃了周秋阳所有的伪装。

他眼里的光，碎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眶红得吓人，却偏偏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良久，他就这么趴在她的床沿，将头埋进被褥里，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温康芮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落在了他那头柔软的黑发上。

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