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授起了个早,将自己今日的教习内容粗略整理了一遍,便?准备去州学内吃早餐。从大门走进去时,还顺便?和看门人打?了声招呼,道了声早。

他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但路过斋舍时,却看到舍内有人影闪动。

苏教授好奇地走过去,便?看到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郎君在垂眼一笔一划认真写着什么,有两只蜘蛛在他头顶上方交织结网。

苏教授认出了那人,是陆安,陆九郎。

‘明明学识已超同窗颇多,却还如此?勤奋好学么……’

苏教授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

上课时间,苏教授走进讲堂之中,第一个问题就是:“八月即将科举,科举有制科和常科二类,制科不必多说,你们现在还用不上。只说常科,常科之中分为进士科与诸科,诸位可想好要考哪一科了?”

诸生?中,有信心满满者,有纠结疑惑者,有眼神躲闪者,不一而足。

苏教授扫视一圈后,点了一个眼神躲闪的人:“蔡公瑾,你说说,你预备考哪一科?”

被?点名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自己被?点名,站起来?后,表情有点犹豫:“诸科……”

苏教授追问:“科举中,进士科单独一科,而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明法,全?列为诸科。你要考诸科中哪一科?”

蔡公瑾结结巴巴:“明、明法。”

苏教授看了他一眼:“你连三?礼科都不敢去考,反而去考律法你是真喜欢律法,还是觉得明法科比之那些?经科更简单?”

诸科不需要考诗赋策论,不管它内容偏向经典还是史书?还是法律知识,反正考试形式都只会考帖书?(填空题)、墨义(简答题)或者大义(问答题),有时是三?个一起考,有时候会只考其中一种或者两种,全?看当时朝堂风向。

考诸科只要你会背书?就够了。

而背法律知识比背经书?那些?之乎者也简单。

蔡公瑾听苏教授这么一问,羞愧地低下了头。

经科考起来?不算难,但是经科里最简单的三?礼科《礼记》、《周礼》、《仪礼》三?部儒家经典加起来?,有足足十万余字要记要背。

苏教授嗟叹一句:“你便?是在明法科拔得头筹,于科举中也只能排第五等,赐同进士出身,都不能立刻授官,只能看朝廷安排,哪个县的主簿(秘书?)、县尉(县公安局局长)有缺额,便?将你们这些?第五等安排过去。”

蔡公瑾抬头看了苏教授一眼,很?想说,我?不考经科是我?不想吗?那不还是成绩不行?

但终究没敢吭声。

苏教授让他坐下后,又环视了一圈讲堂,点起另外一个人:“梁章,你说,你考哪一科?”

梁章起身,也道:“诸科。”

苏教授径直问:“可愿考三?礼?”

梁章道:“学生?不止能背十万字。”

苏教授喜道:“如此?,你要考三?传?”

三?传就是《左传》、《公羊传》、《穀梁传》,光是《左传》一本?就有十八万字了。

一股隐秘的火焰在梁章心里熊熊燃烧,他大声说:“我?要考五经!”

五经科,考《礼记》、《尚书?》、《周易》、《毛诗》、《左氏春秋》,只比九经科容易上一些?。

苏教授十分欣赏他这股劲:“你是寒门出身,若考九经科,六场十八卷对你而言还是太费力了一些?,五经科六场七卷,倒还能尝试。”

梁章点头称是:“五经于我?而言还有些?吃力,我?背不完全?。而且我?家境启蒙较晚,常人五岁便?开始启蒙,我?是十岁才有书?看,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五经在科举中虽还是列为四五等,但待遇比非经科好上一些?。”

苏教授好好赞扬了他一番,道:“量力而行之余,去拼一把,是好事。你还年轻,这次不过,还有下次。”

苏教授等梁章坐下去后,看了一眼其他人,道:“现在,愿意考九经科的站起来?。”

呼啦一下,站起了三?分之二的人。

苏教授在讲堂里踱步,一边走动一边说:“九经科乃诸科最难,你们能有这个心去挑战,已胜过千千万万人了。”

这三?分之二的人面上皆露出自豪的神色。

苏教授又道:“诸科只考你死记硬背的能力,有固定答案,你能背出来?,那你便?能考上。不像进士科,你光能背书?不算,你还得学会去解读它的经义,还要去揣摩出题考官的想法,没有标准答案。进士科想要考上,太过渺茫了,相比较而言,九经科只要考中,便?是二等出身,赐进士及第,若能留在汴京,便?授秘书?省校书?郎(国家图书?馆校对老师),若被?分去地方,则授知县(县长)。”

这些?人齐齐点头。

他们就是冲着这个二等出身来?的。

九经科虽然很?难,但是总比进士科容易,还不用学经义、练策论、懂诗赋,他们的心气也就到这儿了,只求能考上,不求最好的出身。

进士科就没那么简单了,进士科分为经义、诗赋两科,经义科以经义取士,诗赋科以诗赋取士。

选经义科不用作诗,选诗赋科却还要从《易》、《诗》、《书?》、《周礼》、《礼记》、《春秋左传》这六本?书?里选一本?作为考试内容。

苏教授又让他们坐下。

最后目光落在位于第一排的陆安身上,收起了那严肃的神色,换成一张笑脸。

刚才喊“考九经科”的人站起来?后,那些?没站的人未必就一定是考进士科的,也可能是诸科之一,但苏教授就是觉得,陆安定然是要考进士科的。

便?道:“要考进士科的站起来?。”

于是,室内只有一二十人人站起,其中果真有陆九郎。

教室里的其他学子?看着这些?泰然而起的同窗们,眼中也不免带了些?许佩服。

进士科那么难他们居然都敢闯一闯,不论能不能考过去,这股胆气已是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