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陆九思太变态了?,是明?清时候,《孟子》已经被考出花来了?。
陆安瞧到那个题目。
《中庸》曰:“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孔、孟所谓知天其有异乎?一则曰由修身事亲而知天,二则曰由尽心知性而知天,其理亦有同乎?
脑子迅速闪过:前句出自《礼记》卷三十?一《中庸》,后句出自《孟子》卷七《尽心章句上》第?一章。
虽然有两句名言,但不是截搭题!秒了?!
陆安唰唰唰开写,旁边陈季明?看了?一眼?题目,完全想不起《孟子》里有什么内容了?,直接开摆,决定三年后再来。
第78章 批改第一场卷子
后堂, 是房州知州和房州通判等所在的内帘官员休息、住宿的场所。他们作为?后续会批改考卷的官员,不能够出现在考场。不然,看一下考生卷子上?写的姓名和答题内容, 再记一下, 哪里还有糊名的必要。
“唉!也不知道九思那边怎么样了。”房州知州不无担心地说。
房州通判冷静指出:“他应当考得不错。九思看着?不像是那种下场就紧张的人。”
房州知州叹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让其他人紧张了。”
房州通判顿了一下。他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当年科举时,有这?么一个考生, 拿到卷子就下笔飞快, 他肯定会精神极度紧绷。
“可惜了。”房州知州笑?着?说:“我现在连问都不能问一句,问了就是科举舞弊。”
于是只能等。
等到日上?三竿,等到日头西斜,等到需要燃烛之时, 因着?规定, 考生不能燃烛过?夜, 必须交卷出考场。这?个时候, 就是书吏抄录考卷, 再将草卷送来给内帘官审阅的时候了。
至于考生苦练书法的用?途, 那是为?了殿试做准备,殿试不需要誊录,糊名之后就直接送去阅卷,书法好可以加分?, 还可以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来了来了!”房州知州的脸从窗户伸出来往外看, 一看到书吏捧着?草卷向后堂走?来,便匆匆回?到座位上?,待书吏分?拣好卷子,均分?给诸考试官。
房州知州心里很着?急想快点看到陆九思的大作, 但一坐下后,看到卷子时,身为?考试官的职责立刻占了上?风,他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地开始了阅卷。
只是,看了好几十份卷子了,他总感觉那些内容差了点什么。也不是没有写得好的,也不是没有他用?朱砂在上?边批写“通”字的卷子,但,一直没有一张卷子,让他始终无法将目光从上?面移开。
另一边,有一张卷子已?经?把房州通判吸引住了。
“《乾》《坤》用?九、用?六,进君子,退小人……”
房州通判呢喃了一遍,禁不住大叫一声:“好!”
其他考试官的目光顿时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房州通判只是垂着?头,乐呵呵地看着?这?份试卷。甚至没有看完全篇内容,单论第一题的这?个核心,他就觉得这?一题值得他先?写一个“通”字。
房州通判也是这?么做的。先?写个“通”字表示通过?,再签上?自己的姓名,表示让这?道题通过?是他的决定,然后才慢慢品味这?篇文章。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这?是《周易》里关于“用?九”的原句。
将“用?九”的“群龙无首”解释为?“进君子”,仅仅三个字便抓住了乾卦“老阳变阴”的核心。房州通判几乎是看到这?三个字,就立刻联想到乾卦六爻全变为?坤,象征刚极而柔,君子需顺势而为?,不恃刚强,以变通之道协调群体。
这?实在是一个精妙的解读,精妙到房州通判收起?脸上?笑?容,神色都庄重了起?来。
像是在品读某位老道大家的作品,从中汲取自己所认可的知识。
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又看一遍,每一次都有新的品读,新的想法。
有那小吏看着?到饭点了,喊房州通判一声该用?饭了,房州通判一手抓着?卷子,一手扒着?筷子,跟街头吞剑表演似的把饭吃下去,眼睛还不离那篇文章。
房州知州瞧准机会,伸出手,抓住卷子,从下往上?一哧溜,从房州通判手中把卷子抽出来:“本官看看,是什么文”
他在房州通判的怒目而视之下,看着?那篇文章里的一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看呆了。
好妙的一句诗!
这?是谁的大作?!
光是开头“咬定”这?两个字,就让房州知州流连忘返,啧啧称奇。
从来没有人将竹子扎根结实用?“咬定”来形容,用?词实在简易明快,铿锵有力。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房州知州摇头晃脑地当众诵读了起?来,其他考试官听到这?两句诗,都是眼前一亮,有人放下饭碗,迫不及待地问:“后面两句呢!”
“没有。”房州知州说。
其他考官急得追问:“怎么会没有呢!考生作诗只作了一半?!”
房州知州点头,然后道:“这?只是学?子在《周易》为?本经?的经?义题中,答题时随手而为?写上?去的诗,用?来为?君子品德添色。想要知道全诗,只能等出榜之后,将人找到,让其将后两句写出来了。”
座中便一阵唉声叹气。
其实草稿上?说不定有全诗,或者写诗过?程,但在出榜之前,内帘官员不允许看任何会泄露考生笔迹相关的东西。
又有考试官饮了一口淡米酒,叹道:“就怕他只写这?两句是因着?只有这?两句可用?,剩下的,不是想不出来妙句接连空着?没写,便是写了两句极为?糟糕的诗句,贻笑?大方。”
房州知州很想说,如果这?份卷子是陆安所写,那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也不能断定此人必然是陆安了,一旦有这?个念头,就会使科举失去公平,还是只看文采评定就好。
房州知州问小吏:“我的朱笔呢?”
让他也在这个卷子上写个“通”字,留个姓名。
一支朱笔斜里递过?来,房州知州接过?,下意识:“多……”
随后的“谢”字还没出口,就看到递笔的房州通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上司不必言谢,写完后将文章还我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