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军队,对外怎么能?赢。
大薪官家想整治吃空饷的行为已经延续好多代了。
本来这?事不好拿把柄,但因为柴稷刚登基不到两?年,底下人对这?青年天子有所轻视,提交阵亡名单时没有上心,让柴稷在?同一份阵亡名单里看到了同一个姓名足足有七八次。
柴稷勃然大怒。
七八个人同名,在?军中几万人十几万人的总数下也算常见,问题是,这?一次,这?七八名字是来自同一个营,同一份战报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此次房州洪灾便是因着保康军缺额,修江堤人数不够,才调用的配所隶民。或许是隶民修江堤不够熟练,才使得?此次汉江决堤。”
说到这?里时,柴稷停顿了一下,去观察陆安神色。
他对第五旉针对陆家一事心知?肚明,只是不会去详细询问第五旉究竟是如何针对的。而这?次洪灾,陆家死了好几个人,他这?才去问询,一问才知?道,第五旉直接把人调去修补堤岸,抗争在?洪灾第一线。
柴稷并不确定,死的那几个人里,有没有陆安在?意的人。
柴稷顿了顿,说:“九思,关于?陆家有人亡于?水灾一事……我已敲打和责怪过第五旉了。”
主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你怎么把陆山岳也给带过去了呢!
先不说陆山岳是我老师,不太合适。就说他是九思祖父,他死了,九思去守孝了怎么办!守个三年,三年之后朝廷是怎样的光景,还适不适合改革,谁能?知?道。
第五旉这?事真的做得?太不懂事了。
陆安对此,只是先流露黯然之色,随即向?官家表明自己内心并没有觉得?其他隶民都可?以去补江堤,而陆家就不行。
陆家的命是命,其他隶民的命也是命,百姓的命更是命!
重点表明:她虽悲痛,却能?理解此事。
第67章 如见鬼神
见陆安并没有因为江堤的事情和自己生分, 柴稷便放心说?下去?了。
“我爹在位时,进行过一次新政,你?应当也知道, 那次新政以?失败告终。当时绝多数大?臣都说?变法是与民争利, 造事生非, 我不能说?他们错了,毕竟百姓的确被?折腾得?不轻。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新政为何失败。”
说?到这里时, 肉眼可见地, 柴稷心情变得?不好了。
“朝廷发政令,说?永不加赋,地方上就能谎称朝廷要加税。”
“朝廷发政令,说?要造鱼鳞册丈量土地, 地方上就能谎称朝廷是为了加税。”
“朝廷发政令, 说?以?青苗法保护百姓不受荒年影响, 地方上就能谎称朝廷规定是百姓不管缺不缺粮食, 都必须来衙门借贷。”
“如此?阳奉阴违, 颠倒黑白, 蒙蔽圣听,新政如何能好!”
官家桌上摆着一盘自颍州水浮陆转送来的桑葚,在他盛怒拍桌下散落一地,为地板滚上一层深紫。
他犹嫌抨击力道不够这些话他往常憋在心里, 不与旁人说?, 纵然是第五旉这个看似最接近他的大?总管,也不知他心里是何等想法。
“那些大?臣,还好意思质问朕为何用宦官,宦官至少还能作为鹰犬, 为朕效力,他们除了和朕对?着干外?,还做了什么?”
“朕问个策,他们一番话如同花团锦簇,实际上满纸废话,只说?让朕做圣君,垂拱而治,怜悯百姓,国家自然会强盛。圣君,圣君,能落实么?朕还不如科举出题呢,至少学子为了高中,会绞尽脑汁答实策,朕这些大?臣一个比一个精明,生怕朕真的做成了什么,割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无法再舒舒服服做官。”
“圣君?仁君?他们说?的出来帝王该如何圣,如何仁么?知道该怎么让帝王真切了解百姓生活么?说?的出来一个字,让朕多去?民间走走么?知道百姓需要什么,小吏需要什么,官僚需要什么么?知道皇帝该怎么喂饱小吏,才能让那口肉汤流到百姓嘴里么?知道该如何打压豪绅,才能令百姓有喘息之地么?知道如今国库哪项收入多,哪项收入少,如何增多国库却又不会竭泽而渔么?这些有用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只知道左一句垂拱而治,右一句祖宗家法,嘴上再挂一挂不与民争利……全是空话!还埋怨朕行举轻佻,不似人君,朕端正了,那就真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最让柴稷生气的是,这些人不是没有才华。不然科举策论这一关就过不去?。
当初科举能出良策,当了官就脑子变石头?了?依他看,是心肠变石头?了吧。
什么与士大?夫治天下。这些士大?夫把天下当他们家了吗,到头?来还不是只有柴家人辛辛苦苦东缝西补,试图把国库的窟窿填满?
那些士大?夫只会像军官吃空饷一样,努力扒着柴家江山吸血罢了。
柴稷边说?边气,胸膛不均匀地起伏。
陆安则坐在座椅上纹丝不动?,只以?关切与担忧的眼神看着官家,神情专注。
柴稷本?来很是气恼,但扭头?看到自己的骊龙之珠如此?关心自己的情绪,怕自己气大?伤身,便感觉那股暴怒的情绪在慢慢被?抚慰,被?安抚下来。
柴稷抬手?按了按眉心,面上透露着倦怠与疲惫:“方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安摇了摇头?,只道:“官家的桑葚翻了,可需臣再去?喊人拿一盘?”
柴稷慢慢舒展开拧在一起的眉毛,勉力一笑:“那便再来一盘吧。”
很快就有太监进屋,将?屋内打扫干净,又送来一盘刚洗过的,散发着水果清新味道的桑葚。
经过这一系列的缓冲,柴稷的气也顺了不少,待其余人退去?后?,他的指尖轻击着木头?桌面上擦不去?黑紫,闲谈一般说?:“九思,你?擦过桌子么?”
陆安道:“看奴仆们擦过,他们竭尽全力去?擦,但总会有残留。桌子脏了一两处还能要,若是全脏了,就只能劈去?当柴烧,换一张新桌子。”
柴稷笑道:“若是人人都像九思你?这么想就好了,可世上总有人守财,桌子脏了也不肯换,拦着别人换。这些人实在可恨。”
陆安却道:“所以?,官家就以?自己性命来作筏子,好换张桌子?”
柴稷眉尾一挑,反问:“怎这般说??”
陆安:“官家懂地理,不应当不知六月乃江河汛期。可官家还是留在了房州。官家既然知道厢军缺人,那便应该能想到江堤会因着厢军缺人而维修不好。”
柴稷笑了起来:“九思,还是你?懂我。”
虽然保康军的吃空饷一事是板上钉钉了,但其他军队可不好找这么明显的把柄。
但是皇帝因为洪灾险些出事,事后?一查,发现是军队吃空饷,导致士兵不满额,进而导致江堤巡查人数不够,出了问题……
这件事的性质当场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