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干过活,到底是十八岁的男孩子了,力气比他妈大,不过到了坡口的时候还是得靠刘娟帮他。母子俩一起使劲,总算把车子拉上了最后一个坡,到了小区外头。刘娟说:“你没干过活,别累着了。”
“没事。”
他们俩进了大院,陶然拿了书包上楼,却没见刘娟跟上来,于是又退了回去,见刘娟把一袋子青菜从三轮车上扛了下来,看见他下来就说:“你先上去,我把这菜也弄上去,不然太阳一晒都蔫了。”
陶然赶紧下来帮她,刘娟说:“沉。”
“没事。”陶然脸色通红地背着那袋子青菜上了楼。刘娟转而就去扛另一袋子。到了家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刘娟忙着给他倒水,擦汗,陶然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说:“妈,你真把我当客人啦?”
刘娟笑了笑,眼圈有点红,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陶然说:“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六叔告诉你的?”
“不是,我自己听到的。”
刘娟抿了抿嘴唇,说:“我们也是怕影响你学习。”
“我知道。”
陶然心里一直压着一座山,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都摊开了说,他反倒觉得没什么,其实一开始就该告诉他爸妈他已经知道了,让他们知道他没那么脆弱,扛得住。
刘娟便把下岗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刘娟就哭了,其实她心里一直憋着,既有对现况的心酸委屈,也有对未来的恐惧不安,陶然只是眼圈有点红,脸上没什么表情,表现的很淡然。刘娟见他这样,心里安慰了一些,说:“你别看妈卖菜,还挺赚钱的,比原来上班赚的多,也不算辛苦。”
陶然点点头,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没什么资格对他妈说别干了,太辛苦,也没办法说当时他看着刘娟使劲浑身力气怎么都不能把车子拉上去的时候他心里多酸。
这就是现实啊,现实就是需要他爸妈吃这些苦,他能做的只有不让他爸妈白吃苦。
“我爸呢?”
“他找到工作了,和以前的同事一起干活呢,中午不回来,晚上才能回来。”
“在哪儿干?”
刘娟犹豫了一会,笑着说:“你明才叔和他一块包了个活,招了几个建筑工人一起干,帮人家盖房子,算包工头吧。”
她怕陶然多想,于是便又说:“做包工头赚的多,如今到处都在盖房子。比他原来在轧钢厂还强呢。”她笑道。
陶然没说话,洗手去做饭。刘娟哪肯让他进厨房,说:“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在这坐着看会电视吧,我去做饭。家里现在菜多的很,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陶然就蹲在地上,看刘娟把卖的菜一捆一捆地拿出来,品种不少,有些还不是时令的蔬菜。他看着刘娟献宝似的一样一样给他看,脸上挂着笑,便也跟着笑了,眼睛看见刘娟头上的几根白头发,微微一愣,低下头去,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54、夏夜长
家里还有点肉, 刘娟做了四道菜,娘俩都没吃完。
“你什么时候回去?”
“四五点吧。”
刘娟点点头, 说:“回去之后别老想着家里的事,咱们家虽然说不如以前稳定, 但赚的钱真的比以前多,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楼下余家今天吃的也很丰盛,陈平从外头买了几个小菜回来,还有鱼。余欢一见就皱起了眉头,说:“你忘了,我不吃鱼。”
她嫌鱼腥。
“给和平买的, 吃鱼聪明。”陈平说着便讨好似的把鱼肉放在了余和平跟前。余和平也不说话, 他也不爱吃鱼,但陈平既然说吃鱼聪明,他就吃。
他现在除了想变聪明,没有别的想法了。
陈平很高兴, 有时候还会用筷子帮他挑刺。余欢看不惯他宠余和平的样子:“他都多大了, 自己不会吃么?”
陈平笑了笑,这才去吃自己的。
大概是坐了牢,出来之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特别有感情,余和平性格他不喜欢,但也是他的儿子,他都四十多了,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倒是想跟余欢再生一个, 余欢不肯。
余欢不喜欢孩子,养一个余和平,她已经吃了太多苦,受过太多罪,提起孩子她便只有痛苦,没有什么快乐的回忆。
“我跟你妈商量了,趁着你高考之前去把你的名字改回来,跟我姓。”陈平说。
余和平抬头看了余欢一眼,余欢在吃菜,也不看他。他就看向陈平,陈平看他似乎有些不愿意,脸上就有些不高兴:“你是我儿子,跟我姓是天经地义。”
余和平对这件事其实很麻木,叫什么他都无所谓。陈平见他答应了,很高兴,吃了饭就去办了。
改名字也不容易,得找支书开证明,多少得花俩钱。
余欢在卧室里,把家里的钱都摊在床上。有些是她这几年攒下来的,但大部分都是陈平带过来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万多块。
她把整的都叠好放起来,零钱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正要收起来,忽然看见余和平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骂道:“不声不响的,想吓死我?”
她说着便把钱锁了起来,将钥匙装进兜里,问:“有事?”
“学校让交高考的钱。”
“高考还交什么钱,考试也交钱?”余欢把装零钱的盒子又拿出来,说,“一张嘴就没好事。”
她以前有段时间特别艰难,家里吃饭的钱都是问题,每次看到余和平眼巴巴地站在她房门前的时候心里都会害怕,就怕余和平张嘴说学校要交这钱那钱了。那实在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好在如今她也不是一个人了,她把钱给了余和平,余和平要接的时候她忽然又收了一下手:“你光知道要钱,怎么不知道叫爸爸?这钱可是你爸爸的钱。”
余和平忽然说:“你都给我,我就叫。”
余欢眉头一皱,伸手就要打余和平,手都扬起来又忍住了,冷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她觉得余和平变了,变得有了刺,总是扎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