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搓着手，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泽宇他……他对你，曾经是真的。只是……他被困住了。”

“困？”

“是关于那个打火机，”周岩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那不是什么定情信物。那是一场火灾的唯一证物。”

我的心猛地一跳。

“十五年前，他们还都是高中生。沈家和林家是邻居，关系很好。有一年暑假，林家意外失火，火势很大。当时只有林薇薇和她患有严重哮喘的弟弟在家。泽宇听见呼救，第一个冲了进去。他先找到了林薇薇，想带她出去，但林薇薇哭着求他先救弟弟。可等泽宇冲进另一个房间时，房梁塌了，把他砸在了里面。”

周岩的声音低沉下来，“是林薇薇，一个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拖着一块烧着的木头，硬是把他从废墟里拽了出来。她自己的胳膊和后背，被烧得全是伤。但她弟弟……等消防员找到的时候，已经因为吸入过多浓烟，没救了。”

我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玻璃硌得指骨生疼。

“从那以后，林薇薇就变了。她把弟弟的死，归咎于沈泽宇没能先救他。又把沈泽宇的命，看作是自己拼死换回来的。她觉得沈泽宇欠了她两条命，一条是她弟弟的，一条是他自己的。”周岩苦笑一声，“那个打火机，是她从火场里捡到的，她弟弟的遗物。她说，只要她拿着这个，沈泽宇就必须听她的。这根本不是爱，这是一种……一种绑架。”

原来如此。

不是爱，是债。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用两条人命堆积起来的沉重枷锁。

沈泽宇不是爱上了林薇薇，他是被那场大火的阴影，和还不清的愧疚，活活钉死在了原地。

我忽然明白了他所有的挣扎和痛苦。

他想爱我，却又无时无刻不被那份罪孽感拉扯。

周岩叹了口气：“他谁也没说。他觉得这是他该背负的。宋小姐，我不是来为他求情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你输给的，不是另一个人，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送走周岩，我独自在花园里坐了很久，直到夕阳沉落，夜色漫上来。

我终于明白，沈泽宇那条朋友圈里的“印记”，指的不是爱情，而是林薇薇后背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和他心里那场永远不会熄灭的大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想知道林薇薇这些年，是如何用那场火折磨沈泽宇的吗？我是陆景明。】

第7章

陆景明。

那个被沈泽宇在医院殴打的男人，林薇薇在国外的男友。

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片刻后，回了一个字：【嗯。】

我们约在一家隐蔽的茶馆见面。

陆景明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清瘦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彰显着他不凡的家世。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宋小姐，我为我前女友给你带来的麻烦，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我只想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我端起茶杯，语气平静。

陆景明苦笑了一下，“我和薇薇在英国认识，交往了三年。她很美，很活泼，像个小太阳。但没人知道，太阳的背面是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她情绪极不稳定，尤其是每年夏天，她弟弟出事那个月份。她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然后用各种方式自残。用烟头烫自己的手臂，用刀片划……她说，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比我想象的还要黑暗。

“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有严重的PTSD和边缘型人格障碍。她把我当成救命稻草，却又时时刻刻想把我推开。她会突然对我很好，下一秒又会因为一点小事歇斯底里。她说，所有靠近她的人，最终都会离开她。”

“包括沈泽宇？”我问。

“尤其是沈泽宇。”陆景明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她恨他，又离不开他。她把沈泽宇当成一个坐标，无论她在外面走多远，变成什么样，她都要时不时回去确认一下，那个男人是不是还在原地，背负着对她的愧疚。这让她有安全感。”

“所以，她回国毁掉我的婚礼，不是为了抢走他，只是为了确认他还在？”我的声音有些发冷。

“是。也是为了向你证明，你是赢不了的。你赢不了一个‘死人’，也赢不了一个‘救命恩人’。”陆景明一针见血，“她要的不是沈泽宇的爱，她要的是他永无止境的赎罪。”

茶已经凉了，我却丝毫未觉。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身处在一个无解的局里。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抬眼看他。

“因为我也受够了。”陆景明的声音里透出疲惫，“我爱过她，也想治愈她。但她拒绝任何人把她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甚至会把施救者一起拖下水。沈泽宇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宋小姐，你及时止损，是你的幸运。”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

“薇薇在英国的心理治疗记录，还有一些……她和沈泽宇的聊天记录。五年来，她不断地用她弟弟的死和身上的伤刺激他，向他索要金钱、资源，让他帮她摆平各种麻烦。沈泽宇就像一个提款机，一个垃圾桶，无条件地满足她的一切。”

陆景明看着我，“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你想让沈泽宇彻底解脱，或者说，让你自己彻底出口气，或许这些东西能帮到你。林薇薇最怕的，就是她精心构建的‘受害者’形象，被人撕破。”

我打开文件夹，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和图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五年里，沈泽宇过的，是这样地狱般的日子。

正当我失神时，我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是沈泽宇的名字。自从那天之后，他第一次联系我。

我看着那个名字，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不是沈泽宇，而是林薇薇尖锐又得意的声音：“宋凝，沈泽宇为了我，把他名下最后那点股份也抵押了，就为了堵住你爸捅出的窟窿。你看，他还是最在乎我。现在，他一无所有了，你还要这个垃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