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儿还欲奚落几句,下一秒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到向小园的碗里,多了几只剥得完整无缺的基围虾,去头去尾,抽了背部的肠线。

准儿怔怔的看着那几只剥得光洁的虾仁,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那一年她十六岁,缠着阿树带她去参加他的大学毕业晚会,那时的他,高高瘦瘦,青春正健,他豪迈热情的与他的同学喝酒。她呢,她说她不爱喝酒。阿树在应对同学的闲暇时分问她,吃虾吗,我给你剥虾吧。她说好啊。

他剥虾的手法谈不上精湛,大大剌剌粗手粗脚,肠线也不去掉。但他固执的为她剥了整整一碗,整整一晚。

火锅的底部,火舌舔着锅底,时不时发出噼啪之声。

准儿呆滞的看着对面那只青花瓷碗里的虾仁。

向小园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许植的肩,赞许道:“阿树,你剥虾的手艺倒是可圈可点,果然贤惠。”然后她用手捻着将那只虾,一口放进嘴里。

许植凑近向小园,低声威胁道:“你是不是欠收拾?”但他的笑容里皆是溺爱。

剥虾的人还在,剥虾的手艺也渐长,吃虾的人却另有其他。还有那些曾经埋在心底最动人的憧憬,如今早已沦为过眼云烟。

或许,他早忘了吧。

魏新准顿时感到食之无味。

几个钓鱼之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尽管钓竿上都绑了铃铛,心里却还惦记着前方的状况。稍微合群一点的喝了一杯酒,尝了点素菜,有一位仅匆匆端了碗方便面,就迫不及待的返回钓点。

许植与魏新川吃了些肉,喝了几瓶酒,也相邀同去了。原本热闹非凡的篝火野餐,转眼就剩四位女生,和憨厚的跑前忙后的喊着“菜又来啦”的小毅。

许植站的位置较偏远,耳边只有徐徐拍打岸边的江水声,和偶尔的渡船鸣笛,除此之外四周十分安静。许植找了颗巨大的鹅卵石坐下,掏出烟来点上。

“也给我一根。”一只姣白如月的手掌,伸展在他眼前。

许植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浮漂,头都懒得抬:“女孩抽什么烟!”这时浮标稍微起了些顿口,许植神色一凛,把烟往嘴里一叼,右手将鱼竿轻轻握在手里。

江面映着对岸的灯火,波光粼粼,许植的鱼竿上绑了一只手电筒,一束光线射进浮标所在的水里。前些天连续下了几场雨,碧黄的江水浑浊不清,浮标在水里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准儿一把夺过许植叼在嘴上的烟,含在嘴里,猛吸了一口,然后挑衅的望着他。

许植微微皱了皱眉,教训到:“你看看你现在!抽烟喝酒划拳泡吧骂脏话,成天不务正业,与来历不明的同性恋鬼混,”他索性转过身,面对面直视她,痛心疾首的说,“准儿,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准儿突然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的吼:“我变成什么样子,关你屁事!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许植看着她没说话,她化着烟熏妆的脸在黑暗里像只狰狞的野兽,只有那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依稀能找到一些当年的影子,一如既往的纯净无垢。

当年她聪明活泼,成绩优异,她的理想是当一名儿科医生。

准儿发完脾气,下一秒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勾上许植的肩:“阿树,你对向小园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许植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推开,提醒她:“你该叫嫂子。”

准儿不死心,重复问道:“我问你对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许植却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谈。

准儿却专心的注视着他刚毅的下巴,不吵不闹,耐心执拗的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许植才垂下眼睑,重新为自己点了根烟,吐纳一口,然后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又与你何干?”

第52章 谈恋爱啊谈恋爱

准儿愣了半晌,喃喃的问:“你这算是,承认喜欢上她了?”

许植直视江面,不作理睬。

准儿突然说:“阿树,你心里是不是还在记恨,当年我背叛了你。”

许植没想到事隔多年,准儿竟会主动提及此事。他盯着水面晃了会儿神。

遥想当年,他24上下,刚从耶鲁学成归国,踌躇满志,雄姿英发。

对待事业与爱情,他都势在必得。却不想,大洋两岸短短两三年之隔,那个与他山盟海誓的少女,便变了心性。投入他人怀抱。更让他感到难堪的是,他许植居然输给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短发女人。

他以为准儿只是少年心性,一时鬼迷心窍。他挽留,求和,他甚至可以对她的背叛既往不咎。直到某个雨夜,准儿当着他的面,和那个短发女人唇齿相交,许植亲眼看到,那个女人抚摸上她的胸!那一刻,许植万念俱灰。

如果没有魏新川的关系,许植和准儿,也该如同世间万千少男少女的初恋一样,耐不住午夜寂寞,架不住青春躁动,最终不敌花花世界与大千诱惑,夭折于十丈软红,从此再无牵连。

许植淡淡的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谈不上什么记恨不记恨的。大家都是成年人,觉得合适就在一起,合不来就分开。你有权利选择你的心头所好。”

准儿欲言又止,终是盯着墨黑的江面,黯然神伤。

这时许植的鱼竿传出清脆的铃声,浮标猛的开始激烈顿口。许植眼疾手快将手一提,一条不到巴掌大的鲜活的小草鱼被拉了上来。

许植将草鱼捉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小家伙贪吃,鱼钩几乎刺进它的体内深处。许植花了些许时间,才小心翼翼的将鱼钩取出。

然后他将活蹦乱跳的小草鱼放回江里。小草鱼在水草边一摆尾巴,即刻消失在滚滚江水之中。

准儿大惊:“好不容易钓上来怎么又不要了?”

许植蹲在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用江水洗手,嘴里淡淡的说:“它还没长大。”

准儿心尖一颤。

回想起那个夜里,许植将她放在床上,炽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脖子上。他急不可耐的退去她的衣衫。皎白的月光之下,她青涩的不停颤抖的身子。片刻之后,他也是用如此怜悯的眼神,他看着她,用衣物替她遮盖住光洁的身子,然后他将她轻柔的搂进怀里,说:“你还没长大。”

那时她才十六岁,她鲜嫩得如同一朵清晨的朝阳下,还带着露珠的小荷花。她学着电视里看来的成年人水乳.交.融的模样,她生涩而热情的对他百般挑.逗,她将她含苞待放的身子完全彻底的展露在他眼前,她吊着他的脖子,羞涩的献上自己娇艳欲滴的唇。

当他终于急不可耐的如一位不速之客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时,她在心里呐喊:我的爱,我永不后悔。事后,准儿哭着问眼前的少年,你会不会忘了我。那时他的回答,她至今记忆犹新,他亲吻她的眼皮儿,他说永远不会。

此时,她多想做那条普通的甚至是丑陋的小草鱼,被他的鱼钩擒住,他捉她在手里替她摆脱痛楚,之后他会一脸慈悲的将她放生。

她重返广袤的江川,重新畅游,重启人生,简单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