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靳白则疯狂地寻找各种偏方和玄学大师,从得道高僧到灵媒巫婆,只要有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他都不惜重金尝试,甚至亲自试药,搞得自己几次中毒入院。
霍砚修相对“科学”,他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试图寻找任何一丝细胞存活的可能,日夜不停地查阅文献,联系那些研究意识保存和转移的疯狂科学家,几乎不眠不休。
他们每天轮流守在水晶棺前,对着里面的人说话,忏悔,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岁岁,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裙子……”
“岁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醒来好不好?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岁岁,别睡了,起来看看我……”
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败。
科学、玄学,在死亡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希望一次次破灭,巨大的绝望终于将他们彻底击垮。
裴谨言在一次得知又一位“大师”是骗子后,彻底崩溃,他砸毁了灵堂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然后跪在水晶棺前,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哀嚎,用头狠狠撞击着棺椁边缘,直到额头鲜血淋漓。
陆靳白开始酗酒,喝醉了就对着凌岁的照片又哭又笑,有时会疯狂地扇自己耳光,骂自己是瞎子,是蠢货。
一次醉酒后,他开车冲出公路,差点车毁人亡。
霍砚修则变得极其沉默,但他会用手术刀在自己手臂上刻下凌岁的名字和“对不起”,用肉体的疼痛来缓解内心的煎熬。
江思吟在此期间多次试图出现。
她穿着素净的白裙,扮演着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柔声安慰:“裴先生,陆先生,霍医生,节哀顺变吧……凌岁姐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折磨自己……”
在一次江思吟又端着补汤想来“安慰”时,霍砚修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知不知道,岁岁为什么会突然自杀,你不是说,她只是假装抑郁吗……”
他的话没说完,但江思吟做贼心虚,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慌乱躲闪,手中的汤碗差点打翻。
“我……我不知道……霍先生,可能,可能是姐姐一时想不开……”
这丝细微的慌乱和语无伦次,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三个被痛苦和悔恨折磨得近乎麻木的男人!
裴谨言猛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江思吟,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你为什么怕成这样,是谁告诉你,岁岁是假装的抑郁症!”
陆靳白也眯起了眼睛,往日玩世不恭的神情被冰冷的审视取代:“对啊,是谁跟你说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在痛苦的土壤里疯狂滋生。
他们不再沉溺于无用的悲伤,一种可怕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冷静笼罩了他们。
他们需要真相,需要知道凌岁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自杀。
第十四章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已然成立。
他们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开始疯狂地回溯、调查过去的一切。
从凌雪车祸的每一个细节,到江思吟每一次“无意”的挑拨,再到他们自己每一次对凌岁的伤害……所有被他们忽略的、被江思吟眼泪蒙蔽的真相,被一件件、一桩桩血淋淋地摊开在他们面前。
他们调取了当初车祸路段一个极其隐蔽的私人摄像头记录,画面模糊,却能清晰看到江思吟的车在第一次撞击后,有明显的停顿,然后……是毫不犹豫地、反复地踩下油门,一次又一次地碾压!那绝不是惊慌失措,那是冷静到极致的残忍!
他们找到了当初给凌岁做植皮手术时,那个被裴谨言一句“麻药给思吟”而支走的护士。护士战战兢兢地交出的一段私下录音里,记录着江思吟在手术室外,用天真又恶毒的语气小声说:“活该……让她也尝尝痛的滋味……”
他们甚至查到了江思吟那个“酗酒父亲”的真实情况那根本就是一个被江思吟用钱买通、配合她演出的赌徒!而江母的“病重”,更是子虚乌有!那场导致江母死亡的“意外”,根本就是江思吟为了彻底激化矛盾、借刀杀人的精心设计!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别墅爆炸后废墟里找到的一个烧毁大半的旧手机。技术团队奇迹般地恢复了部分数据,里面有一段断断续续的录音,是凌岁最后一次出院回家后录下的。
录音里,是江思吟那甜美却淬毒的声音:
“……姐姐,你妹妹死的时候,手指都掰断了也不松开这条手链呢……”
“……骨灰没了也好,省得占地方……”
“……等你死了,骨灰也可以扬了,说不定还能和你妹妹在下水道团聚呢……”
然后是凌岁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和最后那句绝望的“……我现在就为你们准备一份‘大礼’。”
录音结束的瞬间,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噗”
霍砚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地向后倒去。
陆靳白一拳狠狠砸在水晶棺上,指骨碎裂,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裴谨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是一种近乎死人的灰白。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手,捂住了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他们所以为的“胡闹”、“不懂事”、“嫉妒”,全都是她绝望的呼救。
原来,他们每一次站在江思吟身边,都是在亲手将她推向深渊。
原来,她最后那句温顺的“好”,藏着怎样彻骨的绝望和恨意。
他们想起了电击椅上的她,想起了水立方里窒息的她,想起了跳楼机上被反复折磨的她,想起了被他们按着签下谅解书的她,想起了她护着妹妹骨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了她跪在地上磕头求他们放过外婆……
每一帧回忆,都变成了一把淬毒的刀,反复凌迟着他们的心脏。
悔恨、痛苦、自我厌恶……如同汹涌的海啸,将他们彻底淹没。
他们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来为自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