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混乱中，丹萤看见了她。

那倩影逆著天光而来，她穿著一件修身的深色外套，扣子只扣到胸口，内里是一件浅藕色的雪纺衬衫，下身是黑色西裤与长靴，长发兜在左肩，露出光洁的颈部弧线，手上，正提著那只熟悉的包包。

「给妳。」

她一把将包递出来，丹萤伸手接过，却并没有立刻将属于对方的那只包包交还。丹萤抓紧了背带，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我想……我想谈完，才把东西还给妳。」

深雪微微挑眉。「妳是在威胁我吗？」

丹萤摇摇头，眼神不闪不躲，她早就都想过了，为了能抓住这个机会，她愿意豁出去。

「我是在谈条件。」

一秒的静默后，深雪浅浅地笑了。她两手一摊，垂眼看著丹萤。

「妳真的做好决定了？」

「请把我当成你的小猫吧，主人。」

丹萤真挚地说。

深雪只觉心烧。她从未遇过像丹萤这样的人，一腔赤诚地提出奇怪的要求。因为她的这句话，空气仿佛静止了。人群从她们身边穿行而过，行道树的沙沙声逐渐渺茫。

深雪没有马上回话。她静静地看著丹萤，片刻后，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丹萤诧异地张大双眼。深雪忍不住想提醒这个单纯的女孩：

「不管妳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执著于此，我都要告诉妳，不要随便对不认识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比较好喔。」

「我不是随便说出口的……」

「那是为什么？」

丹萤咬住下唇，手指紧紧抓著两只包包的背带。明明在这一个小时里，她已经想好见面要说些什么话语，可是，真的见到了她，一切说词都忘记了。

「我之所以执著，只是因为我想……」

「妳想？」

深雪追问，丹萤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敢说出那句话。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在说谎，我不想当一个戴面具的人，可是，诚实真的太痛苦了，我几乎快要把自己逼疯，找不到任何出路，可是在看到你的笔记和靛锁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她的声音在说出「靛锁」的那一刻微微发颤，看著她的表情，深雪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个女孩不是在开玩笑啊，她是认真想要进入这个领域。

「妳戴过我的靛锁吗？」

心事被说穿，丹萤的呼吸乱了。羞耻感席卷而来，她忍不住绷紧背脊。

「……戴过。」

「这样啊。」

丹萤突然觉得害怕，害怕被深雪嘲笑，害怕被深雪讨厌可比起那些，她更害怕对方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离开她，就像她的爸爸那样，骗她会载她出去玩，却永远都没再回到家里。

深雪又叹了口气，没有责备，甚至可以说是无可奈何。她伸出手再次摸了摸丹萤的头，这次，安慰多于安抚，声音很轻却也充满侵略性：

「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样会让我想欺负妳。」

丹萤猛地抬头，眼睛微微张大。那双眼本就澄净，像此刻更是映著天光在发亮。

「如果妳真的想成为我的宠物，那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

深雪转过身，步伐从容优雅，声音从风中传来，又是另一个邀请：

「跟我来吧。」

第5章 幕一 ｜ 开诚布公 ④

丹萤从深雪的车上下来，跟著她走过街角，穿过两条静巷，来到一处隐密的建筑转角。外观低调，黑框玻璃映著淡金色的招牌，没有过多装饰，却散发出幽会般的氛围。

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温润的小苍兰香，深色木质地板、复古金属灯饰，以及墙面上大面积排布的画作，每一幅皆以葡萄为主题：成熟的紫红果实、缠绕藤蔓间的光影。服务生见深雪进门，立刻带领她们穿过主座位区，来到一处半遮蔽的独立包厢。

看来，深雪是这里的常客了。包厢空间不大，却拥有良好的隔音。两人落坐后，丹萤这才环顾四周。

墙上是另一张彩墨葡萄藤的画，角落的酒柜陈列著数十支酒瓶，看起来价格不菲。在这段时间，服务生递上两本皮革封面的菜单。

丹萤低头一看，菜单上不是轻食茶饮那种一般咖啡厅会提供的餐点，通篇皆是葡萄酒的介绍，红酒、白酒、橙酒，年份与产区，酒庄与产地。她这才恍然大悟，这根本不是咖啡厅，而是一间主打葡萄酒的俱乐部，从下午就开始营业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深雪，对方正笑意吟吟地看著她。

「妳想喝点什么？」

丹萤当然找不到头绪。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酒单上那些像诗一般的酒品名称对她来说，就像是另一种语言。

她小声说：「跟妳一样就好。」

深雪微微一笑，将酒单合上，举手唤来服务生。

「两杯琥珀酒，请搭一份小果盘。」

服务生点头离去，包厢的氛围突然显得有些尴尬，深雪笑问：

「妳在紧张吗？」

「有一点……我其实没想到会来到这里。」

她越说越小声，心里翻涌著另一层更混乱的情绪，一切都太梦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