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妳一看到我就会直接转头离开,为什么妳要道歉?」

「没什么。」丹萤沉默一下,又问:「那你有跟何可昕道歉吗?」

「……啊?」王若辑一脸莫名其妙。「我又没有对她怎样。」

丹萤不说话了。

看著王若辑的模样,她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心酸,那是同类相斥却又彼此照见的悲哀。她想到这个男生骗过何可昕,还想接著骗她,想到那些关于劈腿、堕胎的谣言,想到他明知道自己在说谎却还用一副无辜的语气说那是学妹在乱讲。

王若辑说那些话,从来不是想澄清什么,而是想看谁会傻傻相信、谁会走进他设好的陷阱。

其实王若辑与她是一样的人,善于捏造面具、欺骗他人的感情。只是王若辑做得太过分,东窗事发被挞伐了。

丹萤心想,如果她没有遇到深雪,会不会就成为下一个王若辑?

她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突然,王若辑提起了深雪。

「所以……妳原来喜欢女生,而且还有交女朋友吗?看起来是社会人士?」

丹萤立刻紧绷起来,细细地看著他。

王若辑赶紧说:「别紧张,我只是好奇而已……女生通常都会多看我两眼,就只有妳,从一开始就充满防备。」

丹萤忍住没翻白眼。

「我只是听得出来你在说谎而已。」

她语气平淡,心想,像王若辑这种人,擅长取悦女性,却从未学会真正尊重女性。若是懂得尊重,也不会搞出劈腿堕胎的破事。看来他不是真心来道歉,只是来确认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而已。

果然,王若辑继续追问:「虽然我确实做错事情,但我还是想问妳……妳一直都拒绝我的追求,但那天在停车场,妳却放下防备了,为什么?因为喝醉酒吗?」

丹萤回想起钓虾派对那一晚,在停车场,她摇摇晃晃地靠在那台租来的车子上。当王若辑发现她落单、试探性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并没有回绝……是一直到丹萤看见深雪的车开进停车场,才开始挣扎。

面对王若辑现在的问题,如果是以前的「小萤」,一定会以天真美好的微笑糊弄过去吧。

再深沉的人,有时候也会得意忘形起来。

此刻,丹萤并不想模糊带过,但她也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

只听她「正气凛然」地警告王若辑,道:

「别来祸害我的朋友,别再祸害其他女生。不只我,你也应该去和何可昕和那两个学妹道歉。」

王若辑苦笑。

「道歉是不可能的……她们光是见到我就想拿刀砍人。」

毕竟其中一个女孩可是失去了小孩。

丹萤在心里暗暗骂了王若辑一句「活该」,活该他现在社会性死亡。他这些破事,就算转学了,也还是有可能传出去,他确实是活该。

王若辑抓了抓后脑勺,前言不对后语地问:「言丹萤,妳是怎么看得出来我在说谎的?」

丹萤当然不会告诉王若辑,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人,所以才能凭借直觉看穿。直觉其实也只是经验累积的成果而已。

见她不想说话,王若辑叹息道:

「……妳真的是我看过最聪明的女生。」

「你说这种话不像是在夸奖,你真的有想要道歉吗?」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王若辑低声吐出这句话,眼神闪烁。丹萤冷哼一声。

「因为我没成为你池塘里的鱼?」

王若辑笑了笑,眼神竟然还有点眷恋。「我觉得,就算我转学了,还是会记得妳。言丹萤,妳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

那语气近乎敬意,可丹萤这次真的翻了个白眼,敬谢不敏。

她直接转身离开,一路沉默著穿过操场与林荫小径。

正午的阳光已不似早晨那般柔和,真的相当刺眼,她却没多眨一下眼睛,只一心想从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对话里抽离。直到她走到校门口,一道倩影映入眼帘,那是深雪。

但她不是一个人。

深雪的车停在路边,正站在树荫下讲电话,而身旁是一位身穿深灰西装的年轻男子,在一旁守候著。

那男人五官端正、斯文得体,银框的眼镜后方,是一双隽朗明亮的眼睛,腕表在阳光下反射著细碎的光芒,看起来稳重、可靠、无懈可击。

就算隔著一段距离,丹萤都能看得清,她暗暗地打量这位陌生男子。

深雪还在讲电话,语气轻柔又亲昵,带著甜甜的笑意。

「对啊~~黄妈妈,他最近是真的比较忙,我会再提醒张维记得要把上次寄来的凤梨放冰箱。」

「好的好的,下次一定和张维一起回去吃饭。好~~一言为定喔,黄妈妈再见~~」

听著那一声声「黄妈妈」,丹萤只觉眼底一片热烫,那么亲暱的称呼,那么讨好的语气……

「原来是他啊。」

丹萤咬著下唇,不想让那股苦涩的酸意从喉头翻涌而出。

电话一结束,深雪便沉下脸,把手机还给了那个男人。她迅速交办了一些公事,又直接拦下一辆计程车。男人上车前,还有礼地朝深雪微微一笑,那笑容充满无尽的情谊,显然是非常重视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