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当然,本宫指的也不全是外表的模样。”

像是释怀了,安晟不在意道:“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他们的女儿。”

皇后温声说起:“从前本宫与苏姐姐的关系也是极好,一如现在的昭燕与你这般亲近。有时见你与昭燕关系亲昵,本宫总忍不住要想起她……想起她还健在的时候,想起本宫还未嫁予今上的时候,我俩总是一人牵着小太子,一人牵着你的手。”

说到这里,皇后停下话语,似是追忆,沉湎其中:“说起来,铮儿若能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这声“铮儿”道出了多年的忌讳,然而这里没有外人,皇后是特意提起他的。

“皇祖母也总是这么念叨过。”安晟不悲不怒,出乎意料的平常,“可惜,看不到了。”

安晟与太子宋峥同卵双生,当年旧京时疫横行洪灾泛滥,不得不迁都改至如今的上京。不幸的是姐弟俩与苏皇后在迁都路途感染流疾,小太子与苏皇后没能活下来,唯一活下来的安晟烧坏了脑袋,好半年才得以恢复,那时已经对往事和曾经的亲人模糊不清了。

即便还有记忆,但已过去多年,那时的安晟还是个孩子,这些年又一直养在旧京,她能有什么心思呢?

皇后见她神色寡冷,幽幽叹息:“逝者已矣,生者常思。苏姐姐虽然走了,但本宫将她的女儿视如己出。安晟,本宫希望你能好好的。”

“娘娘觉得我现在过得不好么?”安晟笑着反问。

皇后启唇,微张:“……不,没有什么不好的。”她摇了摇头:“只是人生无常,总怕有些挫磨令人难以承受得住。”

安晟偏头:“比如?”

“比如,”皇后顿声:“今次林府观景台坍塌,你觉得会是纯粹的意外吗?”

“难道娘娘也认为是许嬷嬷所说的那样?林大学士要造反不成?”安晟嗤笑,显得不屑一顾,“他不过是翰林院学士,既无兵力也无实权。”

“不提这些,单说这场坍塌,本宫唯恐正是冲着两位公主。昭燕自幼养在深闺,有本宫护佑,没有人敢动她的心思。”

“娘娘是想说这场坍塌是因我而起?”安晟听出她的意有所指:“可为什么?又是何人要害我?”

“也许是,也许不是。”皇后朱唇微抿,“怀壁其罪,也许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安晟颦眉:“安晟不明白。”

皇后浅笑:“你好好想想。”

想什么?难道因为昭燕险些遇害,皇后一怒之下要与皇帝翻脸了?今日特意将她叫过来,就是为了拐弯抹角告诉他皇帝的不怀好意么?

安晟佯作苦恼,心却无比冷静。

可皇后挑起这把火,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因为她的苏姐姐,他的母后?还是因为她自己,因为她的昭燕公主?

安晟目光垂落,落在睡颜平静的昭燕身上,旋即转投窗外,支腮侧首。

从车厢窗牖往外看,只能瞥见原来马车的冰山一角,看不见梅儿她们回来没有,也看不见柳煦儿。

忽而安晟眉心一动,只因他眼尖地从车轮缝隙瞥见的一双蹄子。

马?

骑马之人并非独行,他身边本跟着随从与护卫,但那些人并未穿过护行车队的羽林卫,而是停在外围静静等人。

来人身骑高马,两条长腿搭在棕黄色的马肚上,衬出令人羡慕的身高比例,再加上远道归来的一身风尘也掩盖不住的华裳与隽美面容,令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而不像是一名净身为奴的宦官。

柳公酌轻易不收徒弟,文潮算一个,宫里无人不知他是柳大总管最得力的接班人。

柳煦儿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文潮,一张笑脸喜出望外:“文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年前文潮奉旨出京去了赣江监军。听说那里条件不好,离京又远,柳煦儿只在他刚去之时收过一次信,还是文潮给干爹递信的时候顺带捎上的。后来也不知是她搬去了缀华宫没收到,还是文潮没空给她写,两人好一阵子没联系了。

此时乍一见到意料之外的文潮,柳煦儿还是很高兴的。

柳煦儿刚被柳公酌拎进宫的时候啥也不懂,文潮和龚玉拂同为柳公酌的嫡系,柳公酌不爱管的杂碎小事一般都由他们接手。那时龚玉拂压根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全靠文潮手把手带,柳煦儿与他的关系自然要比龚玉拂好太多了。

“你瞧我这样子,还能是什么时候回来?”文潮失笑摇头,指着远天一片山:“玄龙关一过快马加鞭,我原打算赶在正午前入宫,没想到路过这里竟会见到你。”

柳煦儿看不懂,只知道文潮应该是把事办完回京了:“我跟公主出来的,晚荧姐姐也跟昭燕公主出来了,还有皇后娘娘也在……”

他不在的时候发生太多事了,柳煦儿掰着手指说不完:“我现在在缀华宫,跟着刚回京的安晟公主。”

“我知道。”

柳煦儿也没问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爹爹与他通信的时候告诉他的?说到干爹爹,柳煦儿忽地想起前阵子见柳公酌时他好像说了什么有关文潮的事情,是什么事情来着?

柳煦儿歪着脑袋正在想,忽见林府后门钻出来几个人,立刻抽回神思:“是梅姐姐她们回来了。”

文潮闻声,偏头瞥去一眼。

菊竹俩跟在梅侍官身后回来了,三人见到停在公主车边停着骑马的陌生男子先是一愣,柳煦儿热情招呼她们上车:“公主被邀去皇后娘娘的车里了,她让我们坐这辆。”

梅侍官颌首,与菊竹姐妹陆续上车:“这位是?”

“他是文潮,我爹爹的徒弟。”柳煦儿想了想,补充一句:“文潮很好的。”

菊竹姐妹互视一眼,梅侍官打量他的衣着装扮:“他这是要上哪去?”

“不是要上哪去,是要回宫了。”柳煦儿指着被护卫隔开的那行人:“咦?我记得你走的时候不是带了很多人吗?怎么现在才这几个?”

“路上押了囚犯,半路被人劫了。”文潮说得云淡风轻,柳煦儿听得直皱鼻子:“那怎么办?”

“没事,早猜到有人来劫。”文潮弯腰去刮她的鼻子,柳煦儿头一偏,是梅侍官拉了她一把:“坐好了,我看前面的车动了,要走了。”

“哦。”柳煦儿也看见了,对文潮说:“这里说不清楚,回宫我再去找你。”

文潮抓住缰绳,拉马退开几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