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下的剧痛仿佛已经麻木。
三个时辰,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当计时香终于燃尽,云芷被人从那块几乎与她皮肉粘连的铁板上架起来时,她的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她拿上卖身契,换上了一身粗糙劣质的红嫁衣,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人搀扶着,坐上了那顶通往未知深渊的、寒酸的小轿。
没有唢呐,没有鞭炮,只有轿子吱呀作响的声音,如同她破碎命运的哀鸣。
当晚,萧执处理完公务,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云芷那间偏僻的小院外。
屋里亮着昏黄的烛光。
他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穿着素衣、身形与云芷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
他以为是云芷,心中那点莫名的郁气又升了起来,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惯有的冷责:“现在连伺候人的规矩都不懂了?见我进来也不知行礼?”
那女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萧执走近几步,继续道:“你与那小厮之事,我未将你打死,已是念旧情。留你一命,已是恩赐,你还不知好歹,与我怄气至今?”
女子依旧沉默。
萧执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罢了,总归是恃宠而骄。”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样式简单,却玉质温润。
“今日出府看到的,想着你戴应该合适。”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想要为她簪上,然后如同过去许多次那样,从身后拥住她。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女子发丝的瞬间,那女子猛地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世……世子爷!”
萧执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那丝缓和瞬间冻结,变得冰冷骇人:“你是谁?!云芷呢?!”
那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回……回世子爷……奴婢是世子妃新选来的通房丫鬟春晓……云芷姐姐……云芷姐姐她今天下午……已经嫁人去了……”
第十章
萧执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晓,那张与云芷有几分相似却全然陌生的脸,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窜起,烧得他理智几乎崩断。
“嫁人?”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说清楚。”
春晓吓得几乎瘫软,声音带着哭腔:“回、回世子爷……是、是世子妃的安排……云芷姐姐的卖身契今日到期,世子妃说……说将她配给城北的徐秀才……下午、下午已经用一顶小轿抬、抬过去了……”
徐秀才?那个跛脚、家徒四壁、据说脾气暴戾的老秀才?
萧执的指节瞬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连空气都凝滞了。
他未发一言,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经过院中那棵半枯的石榴树时,他毫无预兆地抬脚,狠狠踹向树旁摆放的一盆青瓷花盆!
“哐啷!”一声刺耳的碎裂巨响!名贵的瓷盆瞬间四分五裂,泥土和残花溅了一地。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和下人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世子爷向来清冷自持,喜怒不形于色,何曾有过如此失态暴怒的时刻?
萧执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躁怒。
他告诉自己:不过是个丫鬟,一个用惯了的泄欲工具。
只是他还没玩腻,她竟敢擅自离开?还是以这种嫁人的方式?这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其不悦。仅此而已。
他冷着脸,径直走向叶倾欢的主院。
叶倾欢正对镜试戴新得的红宝石步摇,听到脚步声,笑着回头:“阿执,你回来啦?看我戴这个好……”
话未说完,就被萧执冰冷的声音打断:“云芷嫁人,是怎么回事?”
叶倾欢笑容一僵,随即放下步摇,换上委屈的神情,起身拉住他的衣袖:“阿执,你吓到我了……不就是打发个丫鬟嘛,也值得你动这么大肝火?”
她眼圈微红,“她自个儿愿意嫁人,卖身契也到期了,我不过是成全她。难不成……难不成你对她还真上了心?”
她仰起脸,泪光盈盈:“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她不过是个发泄的工具啊!工具旧了,换一个便是!你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我,不是吗?难道换个工具,你就不喜欢我了?”
萧执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噎得哑口无言。是啊,这些话都是他亲口说的。
他过去三年里对云芷的冷漠、利用、乃至纵容叶倾欢的欺辱,此刻都成了堵他嘴的最好利器。
他看着叶倾欢泫然欲泣的脸,心底那点因云芷离开而起的莫名烦躁,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出口。
他只能硬邦邦地道:“即便要打发,也该由我点头。谁准你自作主张?”
“我……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叶倾欢哭得更凶,“我看你这些日子总去她那儿,怕你被她迷了心窍,忘了正事……我才是你要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啊!阿执,你变了……”
她扑进他怀里,肩膀耸动,哭得伤心欲绝。
萧执僵着身体,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是,他爱倾欢,从小就是。
可为什么……想到云芷此刻可能正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他会如此暴躁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