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仰起头,“雁之,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不敢相信桓雁之会答应他。

青年的脸庞笼在夜色的烛火中,温润生光,还穿着大红的衣裳,比他还像妖精。

桓雁之柔声道:“不是。”

不是苗苗的梦,是他的梦。

他把酒杯递给少年,手臂互绕着,目视少年把整杯酒都吞下了肚,自己杯中的酒液却全都洒在了衣袖上。

苗苗咂吧了下嘴,“好喝,这是什么酒呀?”

香甜清爽,闻着像酒,喝着却好似果汁。

桓雁之拂开少年散乱的额发,“自家酿的,并未取名。”

苗苗把空杯递到青年跟前,“还要喝。”

桓雁之拿过杯子放到一旁的雕花乌木案几上,“喝多了就睡不着了。”

苗苗:“那就不喝了,喝完酒该做什么呀?”

桓雁之思忖道:“应该是撒帐吧,往被褥撒上花生和莲子。”

苗苗:“为什么要撒这些,不硌吗?”

桓雁之只是笑,“可能是想新人早点生宝宝吧。”

苗苗:“有用吗?”

撒上花生就能怀上宝宝?听着怎么像是骗人的……

桓雁之:“可能有点用吧。”

撒上花生和莲子就不好早睡了,能折腾得久一点,怀上的几率就大一些。

苗苗:“那我们也撒。”

桓雁之:“可房间里没有花生和莲子,苗苗,你说怎么办啊?”

苗苗:“谁说没有的?”

少年光脚踩在地上,拖出床下的箱子,打开一瞧,满满的干果,晒得全是干燥的香气。

翻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花生,只有一小袋莲子。

苗苗把它们铺在被褥上,嘴里念念有词。

“保佑苗苗生宝宝。”

桓雁之失笑。

他这难得有这样静谧放松的时候,所有烦忧在此刻好似都被隔绝在外。

要是以前有人同他说,他会喜欢上一个小石榴精,还特别想娶他回家,为他布置最喜庆的大红卧房,还想和他有孩子,他一定会觉得那人定是疯了。

苗苗推了他一下,“你笑什么呀?跟我一起念,保佑苗苗生宝宝。”

桓雁之学着少年的模样跪在床沿,闭上眼道,“保佑苗苗生宝宝。”

苗苗又想起那个想给桓雁之生宝宝的林家女,好奇地问道,“你小时候也一直住在建邺城吗?”

桓雁之拉着他躺下,“我不是建邺人,出生于旧昌城,外祖城里的小布商,母亲是外祖最小的女儿,生得极美,父君路过外祖家时,见母亲挎着篮子走出小院,问他是不是迷路了,他一见倾心,把我母亲娶回了家,两年后母亲便生下了我。”

苗苗:“你有没有对我一见倾心呀?”

桓雁之装作回忆的样子想了想,笑道,“没有。”

他那时见少年趴在墙头,一袭茜红色长衫,娇俏又有生气,好似野蛮生长的小草,沐浴阳光雨露,不惧风吹雨打,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苗苗:“哦,那我也没有。”

桓雁之又笑,“那就没有吧。”

“我出生开始便跟着父君南征北战,他是个特别厉害的人,驭下有术,军纪分明,军中无粮时,他便跟着士兵一起饿肚子,我和娘也一样。”

“七岁之前,我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有次饿昏了过去,娘差点以为我活不下来,要带着我离开军中,被父君用刀拦了下来,说我娘小门小户就是难以成事。”

“我娘是个很温柔的女人,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她失态,哭抱着父君的腿,说她父亲亡故,父君没有什么能威胁他,如果我死了,她就自尽于此,那时我才知道,父君嘴中的一见倾心和母亲眼里的一见倾心不是同一种。”

青年的声音悠深远长,娓娓道来。

少年抱着,眼巴巴地等他继续往下讲。

桓雁之:“待到七岁那年,父君平定战事,登基为帝,我娘做了皇后,我便名正言顺成了太子。”

“我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见什么都喜欢,喜欢观澜阁的画,后苑的花,最喜欢的便是枣泥山药糕,连着吃了好几天,被父君发现,勒令我不得再吃,我贵为太子,满足于这种口腹之欲难登大雅之堂。”

“我第一次有模模糊糊有了太子的概念,太子应当高贵,应当无情,应当有大家风范。”

“他待我确实极好,为我延请名师,时时敦促我功课,手把手教我为帝之道,与此同时,我也和娘越来越疏远。”

“他纳了数十位妃子,我娘始终是皇后,有时候我甚至疑惑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我亲眼见到她受困于宫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似一口渐枯的井,最后见她时,满地的太医大气都不敢出,父君站在床边,脸上尽是威严,她招手叫我过去,同我说,可惜没看到我成婚,以后若看见喜欢的姑娘,万不可强迫于人,她本就是旧昌城的织娘,做不了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果能有来生,她愿天下再无战乱,愿只做个布商的小女儿……”

桓雁之侧过身,把少年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