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女子不过数日相伴,他却已被她的鲜活打动,情愫暗生。
她不告而别后,他疯了般寻了半年,终究杳无音信。
若不是身上留存的伤疤,他甚至要怀疑,那段朝夕相处的时光是否只是一场幻梦。
直到三年前的长安驿站外,他于人群中一眼望见谢昭月。
她身着旧布襦裙,身形单薄,面带倦色。
见了他,她红着眼眶走近:“你还记得雁门关那位女子吗?我便是她,抱歉此前未告知姓名,我叫谢昭月。”
那时他全然信了,未有半分疑虑。
她身上的气息让人心安,引人靠近,他只当这便是自己那寻了许久的女子。
可去年冬日,谢知微骤然出现,在顾氏亲眷与同僚面前掷出证据,称自己才是当年雁门关救他之人。
军中手令、戍边记录、调防文书,件件真实可辨。
而谢昭月却拿不出半点凭证,只站在人群外,面色惨白地望着谢知微。
“你莫非是骗我?”顾墨卿曾这样问她。
那日天寒地冻,她立在雪中,睫毛凝满霜花,只是苍白着脸色摇头。
可如今,这些日志摆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若当年的女子不是她,又会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下马车时动作利落,仍是那个冷静疏离、高高在上的景渊王。
唯有整理袍摆的瞬间,才察觉自己的手在发颤。
顾墨卿回府时,院中仍飘着雨气。
府中老仆刘嬷嬷蹲在角落的铁炉旁,火苗蹿得老高,焦煳味混着湿泥气息直往鼻腔里钻。
他皱眉问道:“刘嬷嬷,你在烧什么?”
老仆吓了一跳,手中火钳险些落地:“王爷,这是王妃此前收拾出来未带走的行李箱笼。”
“谁准你动她的东西?”他声音冷得似冰碴。
刘嬷嬷僵在原地,不敢抬头:“先前平妻宴上,那位老将军说要烧了王妃的遗物,老奴见王爷近日繁忙,便想着替您……”
话未说完,顾墨卿已快步冲过去,将滚烫的铁炉掀翻。
“哎呀!王爷,您的手!”
火星溅起,顾墨卿径直伸手入炉,将那箱笼拽了出来。
皮肉瞬间起了红泡,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刘嬷嬷急得团团转:“您快放下!这都烫伤了,要不要叫府医来?”
他低头看着通红的手背,仿佛全然不觉疼痛。
“别碰。”他淡漠地避开刘嬷嬷欲接过箱笼的手。
“往后不许再动她的任何东西。”嗓音沙哑,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王妃没死,往后这景渊王府,谁都不准再称这些为‘遗物’!”
◇ 第14章
刘嬷嬷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她入府一年,从未见顾墨卿对谢昭月如此上心。
从前王妃无论做什么,王爷都不曾多瞧一眼,更别说为了她的杂物,险些赔上自己一只手。
顾墨卿提着箱笼至谢昭月院子,推开卧房房门,满室空寂扑面而来。
衣柜、妆台皆已清空,只剩一缕淡香残留在空气中。
他这才后知后觉,那日谢昭月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走,未留半点余地。
他倚在门边站了片刻,太阳穴突突直跳。
将箱笼放在地上打开,蹲下身翻找时才发现,她能从这里带走的、属于自己的东西,竟少得可怜
几件旧衣、一根木兰花簪。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刚成婚时,他嫌床褥过软,次日她便换了自己并不习惯的硬枕与新褥,还特意选了他偏好的料子;
他随口抱怨佩剑钝了,下次再拿起时,剑刃已磨得锋利,放回原位;
他房中的置物架,是她依着他的身高与习惯打造,每次都将他的玉佩、令牌摆在最顺手的位置,从无寻不到的情况;
府中翻新时,他说冷墨色雅致,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喜欢的藕粉色陈设全部换掉。
“你不觉得这颜色过冷吗?”他曾问过,她却只笑:“你喜欢便好。”
府中熏香向来是松木质调,可他后来才知,她本偏爱花香,却怕他嫌腻,全依着他的喜好置办。
这些年府中添的物件,大到桌椅屏风,小到杯盏布巾,全围着他的喜好转,没有一样是为她自己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