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连自己生日都不知道。

证件上填的生日,是纪康伯将他捡回家的日子。

他大概也是早上出生的,就算出生没多久就被人遗弃,好在碰上了纪康伯,这辈子也没为吃喝犯愁过。

“她还说我天生就是享福的命,身子弱点,不过说起来,除了小毛小病多,其实一点累一点苦也没吃着。”

“奶奶天天念佛,也差不多算半个神仙了,她说得话总该有点准。”她笑,“她就信这些,还信那南崇庙里那个算命的。”

“我们的名字就全是那个算命的取的。大姐叫纪銮,二哥叫纪梁,一个金一个木,按理说我名里该轮到水了,可那算命的说水太柔,克我,说我命里缺火,这一下给我顶了三个火。”

“陈沧就爱叫我三火,他名里有水,我以前还想着,他老往我们家跑,会不会他才是纪家的老三儿。”

她嘚啵嘚啵说完,转头看季临钦,就见他嘴角微微勾起,安静地听她讲。

真是,光顾着自己说了。

“今儿一早天没亮,奶奶就去了一趟南崇庙,您能平安回来,她说去给你还愿去了。”

“小叔,你这次任务是不是挺危险的。”

季临钦想了一阵,点了点头。

她轻声嘀咕:“我们家的兵总是跟别人家的兵不一样……反正以后我不嫁当兵的。”

又补充了一句:“也不嫁警察。”

季临钦问:“为什么?”

“当兵当警察有什么,天天要提心吊胆的,不晓得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我爸妈就是这样……”

季临钦沉默,她父母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大哥大嫂牺牲的那年,他17岁,纪三儿才5岁,年纪太小,她或许还不懂什么是“死亡”。

只记得那天她一直跟在奶奶身边,让她磕头就磕头,她大概也体会到了大人们沉重的情绪,那天很乖,没怎么闹。

她在墓碑上看见了父母的照片,哭着要跑过去,季临钦拉住她,将她抱了起来。

她很小,能坐在他一只手的臂弯上。

原本是在哭地,后来盯着季临钦不一样瞳孔颜色发呆。

“你是谁?”

“我是 ? 你小叔叔。”

“我爸爸妈妈呢?”

“死了。”

她突然痛苦:“姐姐说,死就是没法管我了。”

季临钦把她抱得紧,抚摸她的脊背:“我管你。”

……

“我是早产儿,没在肚里呆足月就出来,这才养了一身虚骨头,就是因为妈妈怀孕那会儿有人说我爸出任务碰到了危险,把我给提早吓出来了。”

“可能也是想我早点出来能跟我多相处一阵,这不我还阿巴阿巴不会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出了任务再没回来?说起来我命里那点苦,全是因为……”

纪三儿反应过来,及时收了声。看着手里的证件安静了半分钟,换了个话题:

“怎么是这个‘季’?”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同一个姓。

季临钦说:“为了少些麻烦。”

麻烦?

纪焱这就想起了以前听说的关于小叔的事。

听说,他是纪康伯在围剿一支驻美走私毒品犯罪团伙时捡到他的,刚将他带回来的时候,众人一瞧那珀色的大眼睛,就有人说他是大毒枭的小毒子。

有了这个不太好的名头,季临钦在孤儿院呆了大半年也没人领养,纪康伯就干脆带回来自己养了。

为什么给他这个姓,其实仔细琢磨琢磨就能想明白。

说到底不是亲生的,这孩子之后会成个什么样,养不养得好,谁也不知道。

像纪康伯他们那些当官的,一代接一代,最看重自己的姓氏,荣辱都是和姓挂钩的。要是这孩子养不好,说起来还不是自己亲生的,那不是吃闷亏。

要是养好了,没了姓,他靠自己闯,也能堵堵他人的嘴。

纪三儿叹了口气,大人就是想得多。

*

兴许今天实在起得早了些,纪焱闹腾了半程就歪着脑袋睡了。

红灯停下,安静的车内有她细微的呼吸声。

季临钦转头看副驾驶的人,她的头是向着左侧歪的,两腿也向着左侧倾斜,将自己所有都暴露在他面前,这是信任对方的下意识行为。

白衬衫,短裙,干净的袜子,脚上一双乐福鞋。

青春,干净……又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