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眼神有些躲闪，但她不避嫌，冷着脸承认：“你爸就是这样的人。”

蔓子识趣地闭上了嘴，她感觉得到自从陆慧下飞机以来，虽然一直讲着话，但是心情不怎么畅快，她猜到也许是因为这边让她想起以前不愉快的往事，自己对此毫不知情，所以无从问起。

但刚才在车上第一次听陆慧提起她的家人，蔓子想趁机多了解实情：“妈，我爸爸那边的家人你现在还有联系吗？”

陆慧冷冷道：“没有，死都死了还联系干什么。”

蔓子知道她不想提起，圈住她手臂，试图跟她亲密，让对方脸色好看些：“待会儿跟他家人见一面，你就给点面子，别把情绪带上去，有什么不满意的，等我们出来再说可以吗？”

陆慧看了她一眼，自个顺了顺气，稍有缓和道：“你是妈妈的骄傲，妈当然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最值得你托付的男人，别像我当年一样……”

蔓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

周屿正等两人回来，见了人喊了声阿姨，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蔓子站在陆慧身边，偷偷朝他交换眼神，双方暖暖一笑。

三人到了别墅门前，陆慧朝周围望了一圈，微微皱了皱眉。

李妈开了门，请他们进屋坐。

由于提前知道要来的人是谁，家里的人都没有出去，这会儿楼下没人，李妈说他们在楼上谈事情，马上就下来。

原本安排的计划是在家里吃一餐，顺便熟悉熟悉交流事情，既然是家庭聚会，周屿正让老何顺便去将曹部长接回来，这时他们前脚刚进屋一会儿，门外面就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谈笑声。

老何长年为曹部长跑腿服务，两人之间的话题不偏离时下的政策局面，说起话来一时停不了，周屿正掐着人到的时候开了门行了礼，然后给外面的人脱衣摘帽。

蔓子跟陆慧坐在客厅沙发上，后者对这家里的人稍有了解，在一边沉默地观察着。

曹部长见到家里有客人，经人提醒原来是为儿孙婚姻之事的家长见面，他客气地过去同陆慧握手，后者倒也得体地交流了几句话。

曹部长一听，问：“陆女士原来也是北方人？”

陆慧点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已离开北京二十多年。”

曹部长凝神一叹，突然盯着面前的女人说道：“怎么我看你很是眼熟啊？”

陆慧听到这话，不由一笑：“不可能吧，我这些年都在国外生活，基本上不怎么回来，你一定是见到长得像的人。”

曹部长不觉得自己失误看错，“诶，我说的是二十多年前，你是不是参加过当年有一届的军政委员□□文艺晚会，唱了一首《茉莉花》来着？”

在场的人闻言将眼神齐齐看向陆慧，后者脸上明显有着接不着话的错愕，她张了张嘴，最初似是想反驳来着，但老人脸上自信的笑容，让她坦诚下来：“是有那么一回事，没想到您老人家的记忆力真好，这么多年前的事情还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我那时参加的类似晚会太多了，所以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曹部长听言哈哈一笑，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人老了就容易回忆往事，主要是当年你们合奏团小有名气，我看过不少场次，所以记得深刻罢了。”

说完，他转向身边人，“老何，你当时总跟着我到处跑，应该也有些印象的吧？”

老何低头附和一笑：“没有您记性好。”

曹部长这下心情更好，邀人一起坐下，接着叹道：“没想到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我们在这见面真是缘分哪。”

陆慧抿着嘴轻微一笑，心底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一时神情有些恍惚，没有接话。

蔓子推了推她，才有了反应，点头：“是呀。”

曹部长不停回忆着往事，越说越开：“我记得我女儿当时还很崇拜你们乐团，说要学习拉小提琴，好像还跟你学过一段日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觉得又是一番凑巧。

陆慧突然间也想起来了，头抬得很缓慢，像是瞬间领悟到了什么，看着面前的老头子怔怔出口：“您女儿叫什么名字？”

不知是谁将全名报上，陆慧愣了愣，顿时站起来，朝人确认：“曹丽欣？”

所有人都向她点头，并对她异常的反应非常不解。

蔓子看不懂陆慧脸上的表情，起身拉了拉她，小声询问：“妈，你怎么了？”

陆慧脸色很僵硬，她看了看周围，不期然望见墙上面的几幅画，她跌得撞撞地朝最近的走去，站定之后睁大了眼睛细瞧，然后伸出手摸了上去。

蔓子跟在她身后，听见她问：“蔓子，你帮我看一下这印章上面是什么字？”

蔓子从陆慧的脸上转到画上，慢慢脱口而出：“谢杵。”

陆慧的脸色霎时如同蜡像一般，眼睛一顿不顿，往后退了半步，由蔓子在边上扶住。

整间屋子的气场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女人的下一刻反应。

然而，女人还没缓过来，楼梯上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一顿一顿，不分轻重却有序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楼下的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楼梯口处。

陆慧也失魂落魄般转身，双眼满是不敢置信。

片刻后，一个高大却跛脚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神色严厉，脸色沧桑，双鬓有些发白，浑身上下带着这大半辈子所遭遇的不幸，在这个年纪毫不遮掩地体现出来。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蔓子。

她发觉谢杵看向陆慧的时候，眼神停留了好几秒，从开头的震惊到后面的渐渐平息，没带任何情感和疑虑，很快就像是对陌生人般错身而过，站在这间屋子权利最大的老人身旁，谦卑恭敬道：“曹部长，您回来了。”

曹部长冷冷瞥了一眼，懒洋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曹丽欣随后也从楼上面下来，她只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脚，发呆一样杵在那边，就像是以前第一次见着蔓子的时候，痴愣愣地看着陆慧的方向。

曹部长觉出气氛有些诡异，朝自己女儿走近，放声提醒：“看什么看，是不是看出老熟人了？这就是你未来的亲家，也是你当年学会小提琴的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