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恶鬼道(四)(1 / 1)

惹鬼 辍冬 8202 字 1个月前

夏子午遣人带回去萧安已死的消息,他极力想遮盖萧安的死因,只说他是在沉羌杀山匪时死的,可他封不住所有人的嘴,再加上圣上大怒不让萧安下葬,大家都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缄口不言,无人敢有异议。

倒是坊间伶人多情,惦念萧将军的好,作了一首归来曲,望有天能领萧将军尸骨还乡乡……

长路漫、月光凉

秦淮河、苍野茫

才知何为跋山阻、涉水难

河畔无人喊渡船

谁人愿载我的将军回乡?

家国之事已逝,儿女情长情藏

远方战旗猎响,梦中长枪已断

我的将军啊……

我何时才能带你归乡?

乱葬岗、尸骸泛

红缨飘、战甲凉

才知何为腥风起、灵涂炭

荒野无人应我声声唤

谁人愿认我的将军归乡?

志在四方需放,宜家宜室宜尝

故里炊烟袅袅,归处黄泉无恙

我的将军啊……

我何时才能带你归乡?

……

可即便是这么一首指代不明的曲也引得圣上大怒,严令禁止传唱。

国师大人一日未归,圣上性情就一日比一日恶劣。

所有跟国师有关联的人都苦不堪言,不止丹丘子和逢春生,倒霉催的林谦也吃了不少苦头,这事表面上本就因他而起,他自是比别人承受更多圣上的怒意。

下牢狱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而荀畜这边,他同小暑一路逃到岐山。

因为岐山偏远,山上的百姓大多数是自给自足,民风还是一如既往的淳朴。

荀畜和小暑两人狼狈地走进村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他俩,不知道他俩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一时间谁也没认出荀畜来。

是一个浑身收拾得很干净的妇人站了出来,她拢着鬓角细细地瞧了荀畜好一会,有些不确定地问:“是阿荀回来了么?”

这人正是当年喂养过荀畜的徐家嫂嫂。

荀畜上前一步应了声:“是我。”

徐嫂嫂一下子眼眶就湿润了,“到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现如今怎么又回来了?”她说着往荀畜身后看了看,“道长他们呢?没有同你一起回岐山?”

荀畜垂下眼,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好在小暑是个不认生话多的,他一股脑将这些年发生的事都同岐山村民讲了,还说出了荀畜现下的困境。

徐嫂嫂一干人都不住惊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萍水相逢结识的人,现如今竟身居高位有了这般出息。

“阿荀……”徐嫂嫂开了个口,又觉得不妥,换了个称呼,“大人,你放心,岐山没有别的什么好,就是这儿大,若想藏个把人,定不会让他们找到的。”

小暑一听就喜出望外,“多谢嫂嫂了!”

徐嫂嫂眼神温润,止不住用眼神上下细细地瞧荀畜,瞧了一遍又一遍,她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说:“长变了,差点都让我认不出了。”

荀畜眼底也沉出一片柔静,他想起萧潇教他的,若是夸一个女孩子漂亮,就应该想清楚到底是哪里漂亮。

那若是说一个人长变了呢?

他轻声开口问道:“嫂嫂,是哪里变了?”

徐嫂嫂被他问得一愣,而后眼尾绽开了笑意,“变了好多地方!身高啊相貌啊……”而后柔柔地望着他,“变得最多的是眼睛,里头有东西了。”

荀畜没有太明白,又听到徐婶婶喟叹道:“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荀畜就这样被岐山村民藏进了山洞里。

荀畜和小暑此刻终于安定下来,两人收拾起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一一清点。

荀畜突然一愣,“玉佩……”

小暑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问:“大人什么玉佩?”

荀畜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大人!”小暑急了,他慌忙去拦,“现在咱们不能出去,外头全都是找你的官兵,被抓住就完了!”

荀畜狠狠地皱起眉,他很少有不愉快的情绪,这是他头一次体会到烦闷和焦躁感。

小暑也有些吃惊,他印象中的大人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要把玉佩找回来。”

小暑也意识到荀畜口中的玉佩是什么了,是那常年间挂在他腰间的黑色玉佩,里头养着那尊恶鬼。

“大人,你别急,兴许是逃出来的时候,挂在哪件换洗的衣物上忘记取了,再不济是逃跑途中丢了,但那恶鬼厉害,定会没事的,大人先顾好自己吧。”小暑试图宽慰他。

荀畜眉头皱得更深,“他不是恶鬼,他有名字,叫苛丑。”

小暑一噎,觉得自己实在是叫不出这个名字。

“大人就算你现在去找,你也不知道从何找起,你就安心再等几天吧。”

……

夏子午和曾勇带着人在岐山找了几天几夜,别说国师了,连个毛都没看见。

曾勇不由地有些焦躁,他就指望这这次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呢。

这岐山村民看着一个个都还挺好说话的,可疑问到找人的事,就个个都警惕起来,直摇头说自己没见过。

曾勇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他派人蹲守多日,还真叫他找到了些蛛丝马迹,隔几天就有人往山上走,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只是这山路陡峭难行又是夜间,常常就把人跟丢了。

曾勇觉得自己等不了了,先前打战就用了许多时间,现如今还在这岐山耗着,是断没有道理的事。

当天夜里,他都没有跟夏子午打一声招呼,就将好几个村民绑了起来,严刑拷打。

等夏子午听到信的时候都已经是一大早上了,他匆匆忙忙赶过去时,已经审过一轮了,那些被绑着的村民身上全都是伤,皮开肉绽的。

“你疯了!对平民百姓乱用刑?”夏子午赶忙替人解开。

曾勇擦着手笑了笑,“夏中卫做事就是太心软了,我不过是想尽快办成圣上的事罢了,不用点手段如何快得了?你瞧,我这不就问出点什么来了。”

他将擦完了的手帕扔进水盆了,“走,去南边徐家抓人。”

曾勇没想到徐家一家老小都是硬骨头,不管曾勇怎么下狠手,他们都硬是不交代将荀畜藏哪了。

眼看着圣上定的最后期限要到了,这人想了一个歹毒的法子。

岐山上住着的人不多,加起来也就两个姓氏,不超过百户人,一户人算一家五口的话,那也就是不到五百个人。

曾勇将人都押到村子宽地上,“我到是想了一个法子,这国师在山上我们是难找到了,便只能靠他自己下来,我打算给他留点信,让他尽早出现。”

他拿着太监剩下的那柄尚方宝剑,剑出鞘锋利的剑面上一一闪过村民们惊恐的脸。

村里的人都求徐家嫂嫂,求他说了吧,不然他们都得死在这。

徐嫂嫂眼睛里含着泪,一开始还不打算松口。

直到曾勇说:“我会一个时辰杀一个人,剁碎了让狗叼到山上去,想必国师大人看到了,定是不会忍心你们受这样的苦的。”

徐嫂嫂彻底崩溃了,“我说!我说!”

曾勇满意地笑了起来,“嫂嫂要是早些说,也犯不着到这一步。”

他转头看向一旁脸色不虞的夏子午,“夏中卫,不管法子狠不狠,能办成事就是好法子。”

夏子午没有搭理他,转身就带着人根据给的方向去找国师大人了。

等夏子午找到荀畜的时候,让他意外的是荀畜很平静,并没有他臆想之中的慌乱,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吓得瑟瑟发抖。

“大人,圣上让我接您回去。”

荀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多问就打算起身同他一起走。

夏子午一愣,怎么也不觉得国师这像是要逃跑的样子,他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什么要逃到这里来。”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荀畜也想了片刻,回了夏子午一句话,“我只是觉得,不知道圣上想要什么,他好似……”

好似不想要留他,但又好似非要他不可。

荀畜不懂,但是他想都按晏临的来,晏临若是不喜欢,他便走,晏临若是需要他,他便留在他身边。

可他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

夏子午叹了口气,他也搞不懂每个人都在想什么,就好比萧安……

“大人,回去吧。”

荀畜踏出去一步,可后面那只腿却迟迟没有迈出来。

小暑死死地抱着他另外一条腿,眼泪直流,“大人……不要……”

“小暑,松开。”荀畜道。

小暑虽然胆子小,但是在要荀畜逃跑这件事上却是出奇的执拗,“大人!你同他们走会死的!!”

夏子午觉得有些奇怪,这小孩一口一个死字,便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小暑哭喊道:“是荀太师同我说的!若是大人这次被圣上抓到,非死不可!!”

在场所有人都大惊,荀太师——荀彧子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很久了么?他是怎么又能预测到这么远的事情的??

夏子午不屑于去确认一个小孩说的话,他只是敷衍的安慰对方:“放心吧,圣上不会对国师怎么样的,回去吧。”

小暑擦干泪,半信半疑地问他:“真的么?”

夏子午拍了拍他的头,没有回话。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对于没有把握的话从来都不回应。

小暑跟着他走,一路追着他问:“真的么?夏中卫,大人能放心地跟你走么?”

夏子午不敢应声。

圣上的心思无人敢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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