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藤政最害怕的就是古河御所再别打上门来,为阻止吉良家的入侵他可以付出一切,他迫切希望松永久通能为他想出一个避免灾难的办法,而松永久通的想法却是另一回事,他又不是古河公方的谱代家臣,甚至连客将都算不上,只是依照他父亲的指示来关东搅乱吉良家的扩张计划。
出发点不同也就预示着双方的利益着眼点是完全不一样的,足利藤政是想着当好他这个古河公方继续做一统关东的千秋大业之梦,而松永久通则只是需要古河公方站出来阻止吉良家的入侵便可,至于古河公方的利益是否受损或者他本身的安危是不在计划之内的。
想到这里,松永久通的心思逐渐理清,笑着说道:“在下到是一策,不知公方殿下可否采用。”
“请说,余一定答应!”
松永久通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以为,公方殿下所遇到的困难无非是古河御所缺少防卫力量,关东国人众理应在古河公方受到为难的时刻出兵援助,可是各家国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一些根深蒂固的矛盾,使得许多关东国人众纵使有心协助公方殿下,也会因为自家领地遭受到的外部压力太大而放弃救援的打算……”
足利藤政忙不迭的打断话头:“说的有理,可是余又该怎么说服这些互相敌对的关东国人呢?”
“其实说难也不难,古河公方的名号在关东八国那可是金字招牌,关东国人众愿意认您这位关东的共主,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几百年来公方殿下这一族积累的威望,只要公方殿下在这名份上想办法就好!”松永久通渐渐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只是足利藤政还完全没发觉这个良师益友其实是在坑他。
念叨几遍名份这个词汇,足利藤政郁闷的跌坐回去抱怨道:“上次听从松永殿的提议搞赐予关东国人众屋形号,结果就遭到关东八屋形的集体反对,最后余只能捏着鼻子把说出去的话给吞回来,为此江户氏与小田氏可是很不高兴呀!”
松永久通的脸一下黑了,暗骂这个足利藤政哪壶不开提哪壶,表面上还要做出懊悔的神情,惭愧地说道:“上次那是在下不熟悉关东的风俗,一时失误想出的办法误导公方殿下的判断,这个在下要向公方殿下道歉,我三好家绝对没有坑骗公方殿下的意思呀!”
“这个余是很清楚的,松永殿不远千里从畿内赶到下総国辅佐余一统关东八国,余的心中是十分感激的!”足利藤政似乎很理解松永久通千里迢迢过来辅佐自己的忠勇之心,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古河公方家的谱代家老一点都不可靠,包括他的舅舅簗田晴助在内不是心怀叵测,就是企图愚弄他这个古河公方。
贪渎[***]的谱代家臣团,权势**非常强烈的簗田晴助,还有听话却无能无用的小姓同朋众,以及几乎没在自己面前露过脸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关东国人众,组成足利藤政的古河公方家臣团圈子,如果算上自顾不暇的北条氏政或者可以称之为他个人的交际圈。
这些人大部分在足利藤政的眼里都是没有丝毫用处的,要这么多没用的家臣团还不如一个堪称“知己”的松永久通,如果可以做自己的面首那就再好不过了,想到这儿,足利藤政忽然那抬起头仔细打量松永久通,盯的后者脊梁骨一阵阵发凉。
松永久通完全不知道这个心里有些**的家伙在想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总觉得他的眼神盯着自己有些发毛,就假意咳嗽一声道:“在下的意思是公方殿下要面对吉良家就必须要行非常之事,若不能提起关东国人军的反抗之心,古河御所必定会遭受灭顶之灾,公方殿下本人的命运也不会多么美好。”
“那么余该怎么提振关东国人的反抗之心呢!”
“当然要从公方殿**上拿出一些东西给予这些关东国人众咯!”松永久通眼眸中闪过一丝残忍与狡诈。
第506章 关东的变轨
“我等身为大将虽可便宜行事,却不能轻易决定大战的时机,还是听总大将的命令为上策。”老成持重的柿崎景家对他的提议不以为然,北条军决然不会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北条军的虚实如何大将为谁也完全不清楚,贸然冲过去再被打个埋伏岂不是要丢人现眼。
斋藤朝信正兴奋着又怎愿意轻易的放弃,只是看到柿崎景家态度坚决不甘心的问道:“难道我等就这么坐视良机从指尖溜走吗?我朝信以为两军合力也并非没有一拼的机会呀!只要击溃北条军主力,就可以一举拿下相模国了呀!”
柿崎景家知道斋藤朝信是想建立更大的功勋,只不过他有些太**切了些,善意的提醒道:“不妥!我景家觉得还是要等一等比较好,野州也是老于兵事的大将,应当清楚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越是看好的机会就越有可能是一个破绽,我等身负重任绝不应当在此时轻举妄动,不尊将令即使打赢合战也是在犯错,打输合战更要承受军法处置,想必野州明白法度的威严吧!”
这几句不轻不重的话终于把斋藤朝信给敲醒,这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这个提议实在有些托大,两万对两万即便以吉良军兵精粮足的优势,也不能证明北条家就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即便北条家真的很软也不是他们两人可以随便捏的。
此前北条氏政不敢迎击吉良军,主要还是因为上杉辉虎率领四万五千大军攻入武藏国,声威赫赫实力强横大有横扫关东的架势,北条军所有家当砸在一起也就四万军势,这么大的差距让北条军孤注一掷的硬拼。
这会儿北条家才出兵的理由也不太难猜,北条家四周的事态在逐渐恶化,几条占线不是一路溃败就是笼城固守,留给北条氏政的**作空间比起半年前可要差出一大截,在这种情况下北条氏政决心搏一把也不奇怪。
吉良军毫不犹豫的撤回玉绳城让北条氏政十分失望,他原本有一套复杂的计策对付这两路吉良军,两万军势横在相模川西岸也是故意**吉良军渡河,可是吉良军的狡猾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明明在装备、训练、战斗意志上拥有绝对的优势,兵力上也是半斤八两谁都不怕谁,可就是这样的优势也不敢攻过来。
眼看一天天过去,河对岸的吉良军似乎打定主意要用围三阙一的战术逼死玉绳城里的北条氏繁,北条氏政在大帐里急的团团转脾气也曰渐增长,谱代家臣团劝过几次都没有好的效果,眼看士气在一天天下降,如果他不能有更多的行动,说不定熬到秋收的时候自家主力就要先崩解。
北条氏政恼怒的**一通,而后颓然地坐下叹息道:“这吉良家实在太难缠了!他们竟然施行兵农分离之策,让足轻可以全年服役不必照顾田间地头的活计,更不用为秋收而感到烦忧,本家要是这么耗下去是绝对没有任何效用的!
武士们要吃饭农民们要收粮食,只需要等到秋收前的农忙期一到,除去本家的主力本阵以外所有军势都要解散,到那时本家拿什么去对抗吉良军呢?以前到不觉得吉良军多么厉害,直到本家当上家督才知道这家不好当,吉良家更不好对付呀!”
小笠原康広觉得再不提点意见,家督就要颓废下去了,于是就提议道:“主公勿忧!不如命令常陆介殿率军撤出玉绳城如何?”
“让常陆介殿率军撤出玉绳城!播磨守殿不是在开玩笑呢吧?”北条氏政仿佛听错似的,盯着小笠原康広看个不停,生怕自己的御用军师真的变成个神经病,在场的谱代家臣团也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一些年轻武士露出不屑的表情,仿佛是觉得这个军师一定是脑袋有问题。
小笠原康広也不理会家臣团的质疑与嘲讽,恭敬的行下一礼说道:“主公听到的没错!臣下的建议就是要请北条常陆介率军撤出玉绳城,只有此策才能起到打破僵局的目的,想必主公正烦忧的就是眼下的僵局无法打破吧!”
“……僵局!似乎真是这样!”北条氏政的眉毛一挑,仔细思量眼前的微妙局势还真就是僵局,吉良军三万军势围住四千人把守的玉绳城,打打停停就像过家家似的完全不像上杉辉虎的用兵习惯,从中也可以看出上杉辉虎对北条军的重视与忌惮。
吉良军与北条军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碰撞过,自从高山合战以来几年里北条军用一连串胜利硬是把士气给打回来,要说北条军是一群毫无实力的水货估计没人会相信,只是乍看起来北条军战斗力不如武田军而已,但是北条家的手段更多也更加难缠,实在不好说和武田军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还没有还未开战就确定必胜无疑的事情,诸葛亮锦囊妙计的戏码只能出现在戏曲之中,现实中没有哪个大将敢于作出轻率的军事决断,即使是号称大水货大草包的赵括,其实本人的统兵水平也是非常高妙的,只是他碰上的是堪称无敌杀神白起而已。
上杉辉虎不会自大到用三万人就敢说百分百碾压北条军,前几年的川中岛合战打的那么顺,其实那也是吉良义时通过一连串的谋算和一次次成功的军事冒险达成的大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再让他来一次说不定就没那么成功,某次军事冒险失败吃个大亏也是很有可能的。
常言道未虑胜先虑败,吉良军不敢在自己都没谱的时候下手其实也是一种正常的思维定势,战争的概念说起来很复杂其实简而述之就是双方为利益争斗而引发的暴力手段,既然是战争相互为利益而敌对,就总会有势均力敌或者某方相对更弱另一方更强的局势。
强者更倾向于用西平八稳的战术,平铺直叙仿佛喝白开水般淡而无味的推进过去,虽然看起来是很无聊无趣的笨办法,却是古今中外莫不奉旨为圭臬的制胜法宝,但弱势的一方就没有打这种战术的资本,他只有找机会偷袭一把或者设个陷阱让敌方钻,这就是作为的奇正之道,强势着用堂皇正道,弱势者用奇险诡道。
上杉辉虎不愿意冒险去尝试小概率的完胜,他只需要拖下去攻陷玉绳城就能凭借步步为营的打压策略慢慢把北条家逼到角落里,而北条氏政恰恰与他的想法相反,摆在北条氏政面前的选择十分有限,要么去拼一把要么困在小田原城等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当北条氏政听到小笠原康広建议他放弃玉绳城,让北条常陆介氏繁带着四千守军撤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位军师的脑袋一定烧掉了,要么就是收受吉良家的贿赂来替吉良家说话,下一刻又觉得后者的可能姓不大,前者似乎也不太像的样子,直到他听到具体解释才察觉到这其中隐含的重要意义。
大和晴统说道:“播磨守殿的建议非常好,这个僵局是吉良军一手促成的,目的是进一步压缩和孤立我北条家的活动空间,步步为营的扩张战术虽然缺乏效率却可以长时间打压我等武士的士气和锐气,由着吉良军一点点围城强攻,玉绳城是绝对不可能坚持到秋收结束以后的,相信上杉弹正殿应当是想着逐次加强进攻节奏,用时间慢慢消耗玉绳城的抵抗意志,直至吞并为止。”
伊势贞运接着说道:“这种战法对我北条家是极为不利的,放任这种僵局的持续只会把我等推向更大的失败里,不如趁此机会让北条常陆介装作城内人心浮动士气低落的样子,趁着黑夜吉良军携带的当口连夜撤出玉绳城,待吉良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应当是第一时间进城,下一刻就应当是追击北条常陆介,届时这僵局便不攻自破了。”
北条氏政二话不说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尽快执行吧!”
……
就在东相模的战事进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远在常陆国太田城大广间内,佐竹义昭召集重臣召开评定会,佐竹义昭的嫡子佐竹次郎义重作为家督继承人列席旁听,这已经不是佐竹义重第一次列席参加评定会,虽然他的年纪还不满十五岁,却已经在几个月前的下総国攻击战里完**生的初阵。
自从关东国人联军在下総国战事不顺以来,佐竹家就把主力从下総国调回国中继续加强对常陆国中部的渗透,尤其当吉良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武藏国,给佐竹家进军关东的热情浇了一盆冷水,在家督的提议下很快就决定回转重心放在常陆国中的进取上。
佐竹义昭的脸色不太好,天生身体虚弱时不时就生场小病,若非仪表不俗衣着华丽的打扮不会让人看错身份,就凭他面黄肌瘦的样子还真的很像营养不良的乡下农民,佐竹义昭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诸君且看,此乃古河公方殿下给本家下达的御教书一封,上面写着要请本家出兵下総国共同抵御蛮横残暴的吉良军,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和田扫部助昭为慌忙说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妥呀!那位镇府公可是战无不胜的越后军神,自十二年前初阵以来生平尚未逢一败,而今更是亲率六万强兵杀入关东顷刻之间夺取武藏一国领地,轻描淡写的移民三十万入部武藏国,此等神鬼莫测的手段绝非我佐竹家可以抵挡的呀!”
佐竹家谱代家臣团也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吉良家能够几个月的功夫就收拾掉欺负关东国人几十年的北条家,让在座的所有武士都不禁惊出过一身冷汗,这份强大实力绝对不是他们佐竹家可以对付的,现在跑过去对抗吉良家纯属作死。
船尾山城守昭直沉吟道:“扫部助殿所言无错,以臣下以为这吉良家与古河公方的浑水还是不要参与进去为好,说到底那也是足利连枝众之间的争斗,我等身为配下家臣贸然参与到争乱里得不到任何益处,更何况镇府公兵多将广气势如虹,实在不应仓促敌对呀!”
这位船尾山城守昭直并非佐竹家的谱代家臣团,他本是南陆奥有力国人众岩城氏的一门众,在十几年前因为与家督对立而从属于佐竹义昭,拜领佐竹义昭的“昭”字成为佐竹家的大将,并从那时候开始就担当陆奥方面的攻略的旗头,他在佐竹家里的说法分量不小,作为知兵的大将也非常受到重视。
首席奉行根本纪伊守里行也接着说道:“山城守殿提到镇府公的实力强大非我等可以抵挡,臣下则要提一提现任古河公方的御所样并非贤达之主呀!自天文年间古河御所衰落以来,古河公方为相模北条氏掌控,就越发的不像一位尊贵的公方殿下应做之事,不但没有为我等关东国人张目号召讨伐北条军之事条,反而越发亲近北条家甘愿为其充当反吉良的先锋,此等行为让我等关东国人看了真是心寒呀!”
谱代家臣团七嘴八舌的数落起古河公方的恶劣作为,诸如数典忘祖亲近杀父杀兄之仇的北条家,不悌杀死两个未成年的胞弟,亲近同朋众远离谱代家老簗田晴助,任用身份不明的松永久通以及发动反吉良联盟,最后虎头蛇尾的仓促结束等等,给关东国人众带来许多负面感官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