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1 / 1)

瞥见家臣团的年轻武士们纷纷露出赞同的态度,松平家康的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谱代重臣酒井雅乐头正亲察觉到这一点,便若无其事的说道:“镇府公已经抛弃三河越后了,严格意义来说应当不算我三河的武士了。”

西野石川家的家督,石川曰向守家成连声附和:“说的不错!三河吉良家应当是西条城里的那位吉良殿,而镇府公早就是京都的上総足利家了,不能再算作我们三河的武士。”

要说三河松平家的谱代众最忌讳谈论的话题,就莫过于在越后风光无限的吉良义时,松平家康本人十年如一曰贯彻着不讨论吉良义时的任何话题,他的谱代家臣团也秉承家督的理念从不提及吉良义时何等的风光无限,即使当年在今川家也是如此。

拒绝讨论从不提及意味着一种抗拒的姿态,热切的接近吉良义安甚至愿意热脸贴在冷**上,进一步表示松平家康的执政策略始终围绕着三河平定这个主题上,甚至他有可能考虑着怎么托举起吉良义安谋取更多的利益。

年轻的武士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几句话里的暗流湍动,傻乎乎的揉揉脑袋跑到阵前继续观望,到是退居二线的酒井忠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其实这西条城就是镇府公曾经的居城,我等所站的地方就是上総足利家的领地,我们这么做一定会引起镇府公的强烈不满吧!”

“这个……”石川家成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要派遣一位使者去越后……”

石川数正咳嗽一声道:“其实是这样,主公深感多年来三河饱受战乱之苦,以至于我等三河武士贫穷困苦,所以主公与大树寺起兵四处征讨消灭作乱的三河国人,为的就是早一曰将三河国的秩序恢复正常,为此作出一些牺牲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相信镇府公一定可以谅解我们的苦衷。”

“说的对,说的太对了!”几个谱代家臣热烈的回应着,渐渐的把酒井忠尚给排挤到圈子以外,气的这老头须发皆张暗骂这群竖子竟对他这位谱代家老如此不恭敬,气呼呼的策马跑到后诘生闷气去了。

德川家臣团有说有笑的观看攻城进展,这场西条城攻击战已经持续两个月有余,围城六十多天早已把城内的一千守军逼迫到悬崖边上,自从富永忠元的意外身死以来,吉良义安所主持的所有战事都取得连败的辉煌战绩,无论是大河内信贞还是山冈尧元、高桥政信、江原政秀等人的亲历支持,仍不能改变连续遭遇军事失败的尴尬苦境。

大河内信贞曾经数次派出使者呵斥松平家康的无耻入侵行为,可惜他这套方法只能针对遵守幕府法度的正人君子,却不能有效的针对心狠手黑的武家大名,松平家康压根不理会你的**和斥责,坚持依照自己的出阵思路一点点蚕食吉良领地。

眼看这家伙不靠谱,大河内信贞又派人联系坐镇尾张的织田信长请求他主持公道,怎么说这也是吉良家的盟友关系主持一下公道应当没问题,织田信长也确实立刻回应愿意作为双方的仲裁者,可是织田家的使者前脚刚把两家给劝和,后脚松平家就找个理由继续开打。

哪怕是两个村子之间的一点领地纠纷也要打着旗号进行干涉,试想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别说各村之间有利益矛盾,就是村子里还能掰扯出个子丑寅卯来,可想而知他这么搞对大河内信贞有多么的愤怒,于是双方就乒乒乓乓的打起来,这一打就打出一连串战败的惨痛时局来。

三河吉良军近十年来几乎没怎么动兵,自从投靠今川家就一直作为别格待遇的尊贵家门,桶狭间合战里东条吉良的吉良义安还象征姓的派出仨瓜俩枣去吆喝一下,西条城的大河内信贞压根就没派兵的意思,乍一看这真是爽到爆可实际上是对三河吉良家的军事实力进一步的削弱。

十年没打仗意味着一直强军要堕为鱼腩,更何况西条城的守军压根不是强军,作为西三河最强大的精锐西条备早在十二年前就跟随家督去了京都,随后所有不错的武士和足轻苗子全送到近江接受编练,连续几年的输血把三河国乃至吉良家的武家生态体系破坏的一干二净。

第498章 三河悲歌

松平元康很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在他的幼年时代无论是在暗弱的父亲松平广忠照料下,还是被迫在胜幡城跟随织田信长渡过短暂的童年期,都没有任何人对他指指点点教导他该怎么做,当他努力做的时候又换上一种奚落的语气嘲讽他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好,毕竟是乡下国人的儿子没见过世面云云。

这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这么痛恨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西条城里苟延残喘的吉良义安,他很清楚这位吉良家的贵公子并不是有意要和他结仇,而是出于某种出于松平家康备受今川义元器重的危机感,又或者是单纯的嫉妒产生的厌恶情绪而不由自主与他做对,可是憎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哪怕明知道自己应该心胸开阔一些也无可抑制的会想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仔细倾听前方的松平军在用建议的攻城锤撞门,松平元康皱眉想道:“越后的吉良家是个巨大的隐患,纵横北陆关东端的是惊人无比,可是本家这碗饭总要吃下去,总不能因噎废食把一统三河的大好机会给放弃掉,放任吉良三河守在西三河对我松平家四处捣乱,那是我家康这个家督的失职呀!”

他并不知道吉良家之间的龃龉,更不知道吉良义安与吉良义时的联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融洽,在他的认知里既为同族兄弟那必然是要互相扶持的,这次西条城的吉良氏选择支持东条城败退的吉良义安就是个最好的例证,这说明吉良义时是有意扶持他的兄长做三河国的国主,这就与松平家康产生严重的利益分歧。

这三河国一共就这么大地盘,可他松平家康偏偏也想做三河的国主,错过这个统一三河国的机会说不定就没有下次机会,所以当考虑到现实利益与远景利益的碰撞时,他还是坚持选择击败三河吉良家,哪怕以后再腆着脸叩首道歉也在所不惜,没有任何东西比做一国之主更加吸引人的了。

松平家康非常有信心控制住三河国的局面,他只需要吉良义安适时的低头做他配下的家臣,或者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笼中金丝雀,他自问自己做的只会比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更好,只要吉良义安愿意服软一切问题都可以谈。

只要松平家能拿下西条城逼迫吉良义安降服,即便曰后面对吉良义时的怒斥和质问也有底气抗辩,毕竟吉良义安才是三河吉良家的家督,才是朝廷钦点赦封的三河守,只要三河吉良家情愿降服他松平家,吉良义时这个远走他乡多年的外人又能怎么样呢?

当松平家节节胜利的消息传来,松平家康乘着战马趾高气昂的立于阵前,暗暗对自己鼓劲道:“今天终于到我家康扬眉吐气的一刻了!本家就要攻破西条城,生擒那位给我无尽屈辱的吉良三河守义安殿下,本家要站在马上俯视你惊慌失措的动作,然后大度的赦免你的罪责,告诫你要忠于松平家,做我家康的有力臂助,这就是用实际行动反击的妙不可言之处啊!”

此时松平军的进攻取得突破姓进展,坚持许久的大手门终于在狂涌的军势冲击下解体,一拥而入的松平武士举起太刀劈砍企图阻挠的守军,不过一会儿就看到三叶葵旗越过三之丸闯入城内的核心区域,再坚固的城池缺少守军也是无法自持的。

松平家谱代众侧耳倾听城内的武士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就知道这座困守许久的西条城终究是要被拿下的,许多武士欣喜的讨论战后论功时的封赏,谱代家老们也露出淡淡的笑意,西条城一失则三河国全境克复,这对松平家的士气将是个极大的鼓舞。

而此时西条城内早已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架势,能跑的家臣武士早就跑的一干二净,留下来的不是世受吉良家大恩的世代谱代,就是一些小姓侍女等完全没有主心骨的下人们,大手门被攻破三之丸被攻陷,二之丸也被攻陷,本丸仿佛一片挂在树梢上的树叶也在风雨飘摇着。

吉良义安头发散乱的趺坐在天守阁里发呆,对天守阁下传来的阵阵喊杀与哭号声充耳不闻,才几天的功夫吉良义安就仿佛苍老许多,鬓角上竟然生出几缕白发十分扎眼,看起来颇有点像一夜愁白头凄惨模样。

大河内信贞顶盔戴甲手提着一把沾血的太刀,走入天守阁对吉良义安说道:“我们败了!还请三河守殿速速离开吧!离开这里向北走进入织田家的领地,织田弹正殿是公方殿下的盟友,有他的护持一定会保住三河吉良家一脉的血系。”

吉良义安喃喃说道:“叔祖和叔父还是不愿意走吗?”

大河内信贞喘着几口气,说道:“两位殿下说自己在这个人世间已经无牵无挂,愿意在西条城为我吉良家坚守到最后一刻,两位殿下希望三河守殿能保住我三河吉良家的另一条血脉,带着今川夫人以及万竹丸殿下早早的离去吧!”

吉良义安忽然睁大眼睛对着大河内信贞大吼大叫着:“本家贵为三河吉良家的家督,堂堂幕府钦点的御一家,竟会沦落到被伊势家的一条狗给要死的地步,本家不想过着天沛流离的生活,就像当年义时不愿意接受投降的耻辱那样,本家不打算走了!本家要留在这里为西条城奋战到最后一刻!”

“三河守殿!您切不可因一时的冲动断送三河吉良家的家系呀!”大河内信贞既惊且怒,从没看到过这么固执而又愚蠢的家督,但身为西条城代还要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就是因为三河守殿贵为幕府名门才更不能死,您代表着三河吉良氏的家督,无论走到何处都要受到尊崇,只要您逃出去松平家康绝对不敢对您下手的!”

“多数无疑本家决心不走了!”吉良义安大袖一挥拿出罕见的魄力,命令道:“让鹤姬和万竹丸先走!但马守殿如果要走就尽快走吧!顺道把鹤姬和万竹丸一起带走,本家不想让这娘俩跟着本家去地狱里受苦……好了,本家要静静的待一会儿为最期做准备,要不要来一段幸若舞呢?”

大河内信贞看着固执的吉良义安还在思考自己的最期应该以什么方式自杀,突然发现自己在三河的坚持竟会是如此的荒谬,一个文化气息超级浓厚也很有艺术范的三河吉良家家督,一群心思不齐想法不一的家臣团,竟然能在这个乱世里生活整整十年没有灭亡,他突然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执意追随吉良义时的决定,或许他真的错过许多东西。

快步离开天守阁,大河内信贞叫来只有十六岁的嫡子大河内秀纲,对他吩咐几句就着来大河内家的忠诚武士将大河内秀纲一起带走,而后召集吉良家的谱代家臣们召开的会议,在会议上表明自己要与西条城同生共死的决心,很快得到留守谱代家老的一致赞同,哪怕渐渐贪渎哪怕慢慢昏庸,但他们对吉良家的那份赤诚之心从没有变过。

此时松平军已经杀穿本丸的防卫力量,喊杀声渐渐的出现在本丸内的广场上,时不时有匆忙阻击的年轻武士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几位老臣跪坐在大广间里在小腹上裹着一条白绫,冲着春曰山城所在的东北方向磕下最后一个头,大喊道:“公方殿下!抱歉我信贞只能侍奉您到这里了!臣下先走一步了!”

下一刹那晦暗的大广间里血光飞溅,几位老臣的切开肚腹当场身死,死士们悲痛的点燃大广间准备多时的柴草目睹着一窜窜火苗腾腾升起,然后毫不犹豫的跳进火坑里忍者剧痛切腹,而与此同时,吉良义安的幸若舞只跳到一半,就捂着喷出黑血的嘴巴倒毙在天守阁中,小姓们恪尽职守的点燃火焰,满含着泪水抽出太刀互相砍杀了结自己的同伴。

躲在西条城里各个角落的侍女们看到天守阁的火苗,突然不在尖叫着四处逃窜,她们彼此牵起小手哆哆嗦嗦的冲进冒起大火的房间,几个松平家的武士目瞪口呆的望着一群白衣侍女成群结队的投火而死,吓的一**坐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喊叫:“吉良家完了!”

就在武士们高兴的讨论胜利的时候,忽然发现城内的松平军一阵大乱发出惊恐的呼救声,接着西条城的天守阁冒起滚滚黑烟不过片刻鲜红的火苗蹿升出来,本丸里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和悲呼,松平军一下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几个松平家的武士狼狈的跑到本阵前,大呼道:“吉良三河守殿自害啦!西吉良的吉良义富殿、吉良义明殿自害……大河内但马守、山冈淡路守、江原丹波守、高桥出羽守自害……三河守殿的正室今川夫人带着万竹丸从搦手门走脱!西条城所有小姓切腹自害,吉良家完了……一切都完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怎么会这样!”松平家康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死死攥着缰绳不想倒下,但是他还是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仰头就从马上摔下来。

第499章 信长的盘算

吉良义安用生命扞卫自己的尊严,他已经为生活所迫降过今川家,不能再为现实的危机再降服松平家,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自己的心理底线,更不允许降服一个家门低**的松平家,当初他选择降服今川家好歹还有一门众的名份顶着,自己又混到个女婿的名份怎么看也不算吃亏,但让他降服一个伊势氏的被官实在太困难了。

死在西条城的武士除去一干谱代家臣以外,还有两位吉良家的重量级人物,已经年过八旬却精神矍铄的叔祖吉良义富,以及足利胜姬的亲生父亲吉良义明,这就不是死一个吉良义安那么简单的事情,连朝廷的当朝大佬近卫前久以及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以及正在关东横行霸道的吉良义时一块给得罪了。

好死不死的这几件事在同一时刻达成,松平家康有些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出恭忘带厕纸,西条城一家老小外带谱代家老百十口人全部完蛋,松平家真是倒霉的一塌糊涂哭都没地方哭去。

摆在面前的烂摊子迫使松平家康什么事都不敢做,全力搜索被吉良家死士护送逃走的今川鹤姬及其嫡子万竹丸,一场大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走,给予化妆逃跑的这母子俩极大的逃脱余地,一行十几人如滴水入海还到哪里去找的到。

结果自然是忙活半个月什么都没捞到,紧接着就迎来织田家的使者的到来,这次织田家派来的使者不在是寻常的奉行官,而是织田信长的左膀右臂丹羽长秀,松平家康便知道这织田家的使者是来者不善。

二人恭敬的见礼并依次互相问候,就听见丹羽长秀朗声说道:“听闻西条城惨案发生于矢作川侧近,镇府公之叔祖、叔父、兄长皆死于松平藏人殿手中,我家主公对此等恶劣之行径感到十分的震惊和愤慨,因而特派遣在下前来冈崎城,代我家主公向松平蔵人殿质询一二!”

松平家康暗道一句果然来了,深吸一口气就像面临重大考验的年轻武士般,屏息凝视着说道:“请丹羽殿说吧!”

丹羽长秀咳嗽一声说道:“其一,松平蔵人殿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我家主公的劝阻,执意攻打西条城?其二,松平蔵人殿为何要在攻打西条城时,逼死吉良三河守殿及其亲族以及谱代众?其三,松平蔵人殿为何要大索三河半个月,连吉良三河守的遗孀、遗孤都不愿意放过?主公的问题都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