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月白鹤羽云锦袖衣,身披玄色狐毛大氅,墨发半束半散,既庄重又洒脱。

众人随着蔺相甫进厅,也都起身相迎。

蔺相廷:“四弟今日怎么有雅兴来我这里。”

蔺相甫脱下大氅,递与身后的小厮:“刚去肃亲王府看了双儿姐姐,回府正好路过三哥府上。”

“郡主遇袭一事我也耳闻,奈何父王派我去幽州,也不得空去探望,她人如今可好?”

蔺相廷迎他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待两人先坐,沈朗潍他们才又坐下。

“双儿姐姐一切都好,说来此事还得感谢沈统领。”这时已经有侍婢拿来新的酒盏碗筷,蔺相甫举杯,敬沈朗潍:“沈统领破案神速,踔绝之能,相甫实在钦佩。”

沈朗潍同样举杯:“四皇子谬赞。”

“方先生我是知,但这两位姐姐又是?”蔺相甫放下酒盏,笑问道。

谢优然身份不好言明,顾颜便起身吸引蔺相甫的注意。

她微微欠身道:“顾颜见过殿下。”

蔺相甫忙请她坐:“原来姐姐便是顾特使,相甫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也算咱们间的缘分。”

“这位是然娘,是顾特使朋友,在陇南时亦帮了我不少忙。”蔺相廷简单一笔,就将谢优然身份带过。

谢优然不屑什么礼仪规矩,她只微微颔首,就算是彼此见过。

好在蔺相甫也不计较,还道:“然娘一看便知性情中人,今日得遇两位姐姐是我荣幸,相甫敬大家。”

蔺相甫举杯,众人亦随他起杯饮尽。

顾颜饮酒之余,不禁打量起蔺相甫,这样一位清新俊逸的美郎君,却在一年后中毒身亡,而她则会成为那个万人唾弃的凶手……

待宴散时,明月高悬,街上不见任何行人踪影。

方世瑜饮多了酒,一人回去不安全,于是便留在蔺相廷府上歇息。

义父气还未消,然娘在蔺相甫来后不久,便寻借口先一步离开了。

蔺相甫府邸与顾府也不是一路,因此,护送顾颜回府的重担,自然就落在沈朗潍身上。

合情,合理,亦合了两人的心思。

马车上,顾颜饮多了酒,她满脸绯红,后背倚靠在车壁,头却抵在沈朗潍肩处。

“六郎,四皇子今夜无故到访,你是否觉得有些太过巧合?”顾颜半眯着眼,慵懒地说着。她自己倒没有丝毫察觉,不知此时她的声音是又纯又欲。

沈朗潍脊背硬挺:“不论他有心还是无意,我却不在乎。阿颜,你有所不知,早朝时太子被张大人弹劾,朝堂此后怕是不安宁。”

张进这个人直言不讳、刚正不阿,从不会与哪方势力折腰。他能做出,敢做出弹劾太子之事,顾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六郎,朝堂局势变幻莫测,波谲云诡,你也一定小心。”顾颜担忧道。

沈朗潍轻轻抚摸她的头:“阿颜,不如你发挥一下聪明才智,告诉我谁会在这场暗涌中脱颖而出,我啊,明日便去他府上膜拜,也少走弯路不是。”

顾颜微微蹙眉,她抬起头,醉眼惺忪看着沈朗潍:“你这算不算是话中有话呢。”

成霁安一案中,顾颜是比典狱司先知绑匪的身份。

寿辰宴当日,亦只凭连亦和茶中混有药,从而就断定是李哲所为。当时情境暧昧,他顾不上多探究,如今想来,这才发觉是不寻常。

还有在石榴从未见过顾颜的情况下,顾颜却能一眼就从众侍婢中发现石榴未在。

等等等等,顾颜身上还有太多解释不通,沈朗潍自个安慰自己,许是顾颜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否则这一件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阿颜,如今你已经在我身边,可我还是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你随时都会离开。”谜雾在沈朗潍心中越聚越多,他这种不安的感觉便越强烈。

顾颜的手抚上他的面颊,摩挲着他略带胡渣的下巴:“六郎,我就知瞒不过你。不错,我是有事相瞒,但也请你相信,我的确是有难言之隐。一年,再过一年,我定当将一切告知,绝无再瞒。”

沈朗潍反握住她的手:“为何是一年?”

第126章

一年?为何是一年?顾颜其实也不大肯定,毕竟这一世改变太多,之后事情究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她没把握,亦没有底气。

“六郎。”顾颜掀起车帘小心张望车外,确定并无异样,才又放下与他小声道:“你也说朝堂恐不安宁。太子碌碌无为,先不论一国之君,就是打理好一州怕也牵强。且,近来安王动作频频,圣上却又在此时召三皇子回盛京,还命其深涉朝堂。再有就是四皇子,圣上亦是提前给置了府。这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圣上亦是……”

亦是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沈朗潍是聪明人,顾颜无须将话挑明,意思点到即可。

“我所隐瞒之事,不是别,正是同那个位置相关。爹爹曾私下与我提及,说有人为谋夺那个位置,即将在朝堂搅起风浪。爹爹官拜宰相,早已身陷其中,根本无法从风浪中脱身。最主要,我们还无法肯定那人的身份,亦不确定,不确定它是否会殃及你身,毕竟你身后还有定国公,有整个沈府。”

顾颜明白,只有彻底打消沈朗潍心中疑惑,他才会心安。但重生一事实在诡异,不好言明,无奈只能假借爹爹的名义,巧妙化解她身上的迷雾。

“阿颜。”沈朗潍凝神:“所以,这便是你不愿与我成亲的原由,对吗?”

“顾沈两家结姻,在外人看来许是门当户对、天赐良缘,但若放在图谋不轨之人的眼中,你我便是他争储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其实,期限也不定非是一年,只待朝堂暗涌现,敌不在暗时,我的答案便可昭彰。”

顾颜眸光炙热真诚,看得沈朗潍内心深处不由起了怜。他不知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以致如此谨小慎微,但他却清楚,此后不论她经历什么,他都会陪在身边,与她共同面对,护她,怜她,爱她。

“阿颜,成亲一事不再逼你就是。但我要你答应,纵是前方荆棘,你也不许抛下我,一人去面对那未知深渊。我不止是定国公府,亦还是你的夫君。”

“夫,君?!”顾颜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不禁莞尔:“沈朗潍,你就这般笃定我会嫁你嘛。说不定阿娘已为我物色好,到时可不一定嫁你呢。”